此時憐兒的神情似有些恍惚,或許是已陷入了回憶之中,也或許只是未曾自這夢境中轉(zhuǎn)醒,蘆淵含笑拍了拍憐兒的肩膀,柔聲開口:“在想什麼?”
憐兒渾身一震,卻只是搖了搖頭。
蘆淵嘆了口氣,擡頭看向飄渺的暗夜:“憐兒,你要知曉,陸鵬雖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至少他還有一顆人心,他不會時時想著你,也不一定把你放在心底,但他至少曾想起過你,所以你可以怨他,但請不要恨他了。”
“可是……可是他是我的父親啊,爲(wèi)什麼……”話未說完,憐兒已經(jīng)哽咽出聲,這些年來的苦楚像是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來,叫她無所適從。
蘆淵讓憐兒靠在自己肩上,卻在擡頭環(huán)顧四周時,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張彥,此時張彥正瞧著樑月吟所在的方向,眸中露出深思之色。
蘆淵想了一想,便輕聲喚道:“張彥,你過來。”
張彥聞言這纔看過來,接著疑惑地朝這裡走過來。
等走得近了,蘆淵方纔開口:“張彥,你先幫我安慰著憐兒,我還有些事未做完呢。”
也不等身邊的憐兒同意,蘆淵已經(jīng)將憐兒推給了張彥,其實蘆淵之所以這般只是害怕張彥會因爲(wèi)樑月吟之事而難過,卻不曾想這一推,倒是推出了另一端姻緣,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蘆淵找了半天,纔在花圃中找到了南燼,此時南燼正負手而立,擡頭遠望,卻也只能望見漆黑的天際。
“南燼,你怎麼在這裡?”蘆淵走上前與南燼並肩而立。
南燼回頭看了眼蘆淵,竟是露出一絲苦笑:“我從前一直以爲(wèi)只有自己多受磨難,以爲(wèi)這世間之人皆是悠閒,原來卻是我錯了。”
蘆淵似能明白南燼的意思,便跟著笑道:“我原先其實想的和你一樣,只是緣由卻有所不同,我一直活在美夢之中,便想著這世間一切皆是圓滿,可來到這世間才發(fā)現(xiàn),原來竟是
我錯了,其實咱們都是一樣的念想。”
“你我又何止是緣由不同,你想的是如何叫這人世真正圓滿,我想的卻是如何叫這人世成爲(wèi)地獄,這又……怎會一樣?”南燼懊惱地搖頭,在見到先前席間那番景緻後,南燼才頭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想法,竟是錯的。
蘆淵牽住了南燼的手,隔了一會兒才道:“你知道嗎?其實我第一次見你時,心下便想,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張狂之人呢?這人似乎連這天地都不放在眼中,卻又顯得如此孤單,那個時候我可真是不懂呢,後來啊,我在你的夢境中看到了你的過往,才知道原來這個看起來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也受過這等苦楚,那時候我就在想,若是我曾經(jīng)歷過這些,我定然比這人更恨這天、這地、這人世……”
“蘆淵……”南燼輕喚一聲,著實不曾料想蘆淵的心中竟是這等想法。
“說出來你也別笑我,其實那時候我還想啊,要是我能保護這個人不再受到傷害,那該有多好?”說到這裡,蘆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更想編織一個美夢,讓這人知道其實這世間,也是美好的。”
南燼深深地看著蘆淵,直把蘆淵看得臉頰通紅,在這一刻,無需言語表達的幸福在兩人間不斷蔓延,直到南燼緩緩地俯下身,直到兩人的脣瓣貼合在一起,那種近似酥麻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使得兩人愈發(fā)地肯定自己是愛著、和被愛著的。
而在兩人的不遠處,一個幾乎被籠罩在黑暗中的身影已不知靜靜立了多久,那人緊緊攥著拳頭,略失了血色的薄脣緊緊抿著,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人終於悄無聲息地轉(zhuǎn)身,遠離那隔絕了一切的幸福與甜蜜。
也許道謝的話,已經(jīng)不必開口了吧?依那人的xing子,也是絕不會在意的,至於其他,還有什麼其他呢?那人已經(jīng)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吧?而自己又是算是什麼?
算了,所以還是算了吧。
直到走得遠了,
陸廉纔不再壓抑胸口的窒息感,猛烈地咳嗽起來。
“陸公子,你沒事吧?”不遠處傳來的是樑月吟關(guān)切的聲音。
陸廉忙調(diào)整好神色,笑著應(yīng)道:“無礙,只是這夜色已深,想來是有些涼了。”
“是吶,確實是有些涼了,”樑月吟幾乎是下意識地附和了一句,隔了一會兒才歉意地道,“先前之事,實在是我的過錯,還望陸公子不要介懷。”
陸廉知道樑月吟所言是她爲(wèi)報復(fù)而接近自己之事,便也只是搖頭:“這是哪裡的話?能與樑姑娘相識,也是在下的福氣了。”
“陸公子這般,我也就放心了,”樑月吟暗自鬆了口氣,又問道,“不知陸公子可是要回府嗎?可要府上下人送陸公子一程?”
陸廉只是搖頭:“不必了,趁著這夢境未散,在下也就先告辭了。”
不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陸廉已經(jīng)擡步離去,那略顯淡薄的身影在黑夜之中幾乎辨認不出,這便更叫人覺出蕭索來,樑月吟歎了口氣,心中卻還在想著另一件心事,回頭找尋過去,卻見另一女子正靠在張彥肩頭,果然已經(jīng)太遲了吧?
樑月吟突然記起曾經(jīng)蘆淵對自己說過的話,那個女子雖瞧著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可似乎也是睿智之人呢,而自己兄長待那人的心思,自己又怎會看不出?可惜大哥從來都是溫柔之人,只怕對待情之一字,更是優(yōu)柔寡斷,先前皆是大哥在關(guān)懷、包容自己,此時自己也該爲(wèi)大哥盡綿薄之力了。
再說蘆淵與南燼甜言蜜語了一番之後,便也到了收場的時候,蘆淵立於席外,雙手合十,口中默唸著什麼,只覺又是一陣清風(fēng)拂過,周遭傳來“沙沙”的聲響,一切似與先前並無不同。
這一場晚宴,這一場夢境,於一些人而言或許過了今晚便已忘卻,然於另一些人而言,卻將銘記於心,是誰改變了誰的命運?倒不盡然,只因握著自己一顆心的正是自己,又何來的命運一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