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蘆淵離開客棧的這段時候裡,卻也發生了另一件事。
樑辰本是在房中看著閒書,只是因有些心事兒有些靜不下心來,故而當他聽到屋外傳來敲門聲時,先是一驚,而後便忙起身去開口,等看清來者是誰,樑辰頗有些疑惑地開口道:“南燼公子怎麼沒和蘆淵姑娘一道去李府?”
蘆淵去往李府之事,樑辰是知曉的,或者該說但凡是與蘆淵相關的事兒,樑辰都是默默在意著的。
南燼並未迴應,只是擡步走進了樑辰暫居的客房,一雙冷眸左右瞧了瞧,竟只是負手立於屋中。
樑辰不禁皺眉,卻仍是笑道:“南燼公子此番登門,可是有什麼事嗎?”
南燼這纔看了樑辰一眼,冷聲應道:“來和樑公子說一件事,一件和蘆淵有關的事。”
提及蘆淵,樑辰便不能不上心了。
“不知是什麼事?”樑辰儘量讓自己面上的笑意看起來自然些,心中卻已是擔憂得很,此番南燼單獨前來,興許是瞞著蘆淵的吧?或者是蘆淵出了什麼事不成?愈想愈著急,樑辰的眉宇已經不自禁地皺起。
“蘆淵是夢魘,想必樑公子已然知曉了吧?”南燼的目光雖不曾落在樑辰身上,可那餘光卻也不曾離開樑辰溫和的面龐,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樑辰抿著脣點了點頭,見南燼並無坐下的打算,便也只好陪著站著。
“此事蘆淵曾無意中提及,我才略略知曉了些。”樑辰思量片刻,擔心自己的答案會叫南燼想得多了,又不好直接催促,只得如此謹慎作答。
南燼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隔了好一會兒才突然道:“夢魘只該活在夢中,若在人世久留,本就傷及根本,只是我從前不願叫蘆淵一人孤單在那夢境中服侍,才擅作主張,現今卻不知如何是好了。”
樑辰在一旁靜靜聽著,心知南燼的話並未說完,故而也沒有接口。
“有一件事,我倒不介意此事和你說,你可知當初蘆淵爲何會那般湊巧與你巧遇?”南燼彎起脣角,卻是異常的諷刺冷冽。
樑辰瞬間瞪大眸子,用有些乾澀的聲音反問道:“這其中,又是何緣故?”
“當初我便瞧出蘆淵靈力不穩,呆在人世怕有兇險,之後恰巧見到你,才
瞧出你的命數竟是奇佳,故而才讓蘆淵與你相遇,”南燼此言倒是不假,只是當初卻並非是這番目的罷了,“你自個兒或許並未察覺,可那次入夢之事,想必你還記得,若非你命數與常人不同,又怎會如此?”
聽聞此言,樑辰幾乎站立不穩,深吸了好幾口氣,這纔開了口:“這事……蘆淵可知曉嗎?”聲音竟是顫抖的。
“她自然是知曉的,否則她又怎會常去看你,甚至與你一起來了江南?”這次南燼說了謊,他只以爲,與其叫他心中仍存著情意,倒不如因愛生恨,也好放得乾淨利落。
這下樑辰便是真的站都站不穩了,腳步踉蹌幾下,這才單手撐著桌面站穩了,可那呼吸卻反倒漸漸急促一來,怎麼會是這般?蘆淵分明單純善良,xing子又是直爽,她定然不會欺瞞於自己的啊!
可回想起初次見面時,那突然倒在街上的女子;想到才相識不久,那熱心管顧妹妹與張彥之間糾葛的女子;想到相熟之後,那在夜半出現在自己榻上的女子;想到自己丟了心之後,那與旁人走到一處的女子……
有些事、有些人,你以爲你這一生都不會懷疑,可或許以爲一句話、一個眼神,你便又會覺得這些人與事,或許從來都是假的……
“本身這都是打算好了的路,可現今蘆淵卻未必肯這樣走了,她把你當作了朋友,或許已經不願再傷害你了,”南燼口中說著模棱兩可的話語,一雙冷眸卻直盯著樑辰已經蒼白無血色的面龐,“可我卻不得不爲她考慮,今日我來找你,爲的便是此事。”
樑辰撐著桌面的手似乎已經開始緩緩顫抖,可身子卻仍是倔強地穩穩站著,不知隔了多久,他方纔用已是喑啞的聲音開了口:“你要我……怎麼做?”
“拿你的命數,換蘆淵活在人世的命。”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南燼已冷聲作答,一字一句,像是直直地紮在樑辰心中。
“用我的命數,換換蘆淵活在人世的命?”樑辰似有些茫然地喃喃重複了一遍,而後卻又低低地笑出了聲,“若能如此,又何樂而不爲?此事但憑南燼公子安排便是了。”
“你願意?”對於這個答案,南燼反倒覺得有些詫異了。
“不過是一條命罷了,我又何必在意?更何況,是爲了蘆淵,終歸是
值得的,”樑辰苦笑出聲,斷斷續續的,說到這裡,便又加了一句,“想必你也知曉我待蘆淵的心思吧?”
南燼自然知曉,南燼怎能不知?
不過有句話,南燼卻不能不問:“你是否,會恨我?”
恨嗎?要恨些什麼?又爲何要恨?樑辰從前,似乎當真沒有思量過這個問題,此時有人提起,便細細想了,可心下卻仍無恨意:“我並不恨你,只是怕你會對蘆淵不好,現今你既來和我說這些,自然是不會讓蘆淵知曉的吧?那你日後,可要好好待她,好好待她。”
樑辰的語氣像是突然就變得平靜下來,多了份以往的溫和有禮,面上也多了一絲淡然的笑意,可這些話聽在南燼耳中,卻顯得異常刺耳,爲何在聽到此事後,這人竟能如此之快便給出答案,又是爲何他竟能用如何溫和的聲音說出這等話語?
刻薄執拗的內心似乎很介意這話中字字皆是爲蘆淵作想的溫柔與體貼,南燼不禁攥緊了拳頭,卻只能這麼攥著,這個人其實再是最無辜的,什麼都沒有做,卻偏偏在付出了真心之後得到了最是悲哀的結局,可他此刻竟然還在笑,還在笑!
“如此便多謝樑公子了!”南燼怕自己此時便做出什麼事來,只得咬牙說出這話,而後匆匆拂袖離去。
樑辰目送著南燼離去,而後才深吸了一口氣,坐了下來,幾聲苦笑再一次溢出嘴角,其實樑辰並非如此短便真的放平了心境,初時聽了南燼所言,樑辰確實是心神巨震,可震驚之餘,便也察覺出這其中的不對勁兒來。
雖說人人都有疑心,可樑辰畢竟也是在官場上走過的人,自然也要理智一些,自從與蘆淵相識,兩人也常在一處,又怎會不知蘆淵的xing情?況且那日入夢之事,樑辰還清晰記得南燼說可以用自己的夢境引夢時,蘆淵究竟是怎樣的反應,故而她又怎會知曉自己命數奇特之事,又怎會想到要用自己的命數換她的命?
這樣想著,那麼之前種種猜測便也不攻自破了。
甚至在那一瞬,樑辰竟覺得心下一片輕鬆,只要蘆淵不知曉此事便好了,那麼就算是要了自己的這條命,又如何呢?只要蘆淵能平平安安地活在這人世,只要南燼能待蘆淵好,便也足夠了。
至於其他,便都罷了,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