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辰對著張彥笑了笑，又看了看蘆淵，卻只是搖頭道：“我也並不知道，這也不過是我一人的猜測罷了，只是自那日之後，月吟與我便不再親厚，我嘗試著哄她開心，卻都是無功而返，到了後來便也放棄了，這也正是我連月吟與張公子相識都不知曉的緣由。”
說到這裡，張彥不免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
蘆淵也是好奇不已，卻又疑惑道：“那你說這件事，是爲(wèi)了說什麼道理呢？”
樑辰把目光轉(zhuǎn)向蘆淵，笑道：“這世上又不止你一人願見得有情人成眷屬，我也是如此。”
蘆淵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卻仍是不明白：“可我還是不懂，你這是想安慰張彥嗎？”
“樑兄的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只是在下這般也是無奈，實(shí)在是……”思及心中之痛，張彥的面色便又覆上了一層寒霜。
樑辰卻是溫和地?fù)u搖頭：“我並非是在安慰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月吟如此待你，或許與那件事也有些干係，試想一個曾經(jīng)被人挾持的孩童，會因此在心底留下多深的陰影？且那件事也是因謀財(cái)而起，或許便是這件事才使得月吟的某些念頭發(fā)生了變化呢？”
張彥皺著眉想了想，不確定地道：“你是說月吟之所以那麼看重我的身份和家室，是因爲(wèi)她曾經(jīng)受此之累，故而才更看重一些？”
“此事也不無可能，卻也只是猜測，”樑辰不點(diǎn)頭、也不搖頭，只是淡淡道，“其實(shí)我最想說的倒也不是這些，或許你們不會相信，其實(shí)這些年來，我對月吟一直抱有歉意，總想著若是多年前我沒有丟下月吟一人，或者我就一直陪月吟呆在那個小黑屋裡，那麼這一切是否會有不同？只是早已發(fā)生的事，自然沒有回頭的餘地，也正因此，我才更想看到月吟得到幸福，倘若能有一個可以託付的人，我便也能卸去曾經(jīng)的遺憾了。”
張彥頓時有些振奮起來，攥緊了拳頭問道：“那你怎知我便是那個人呢？”
樑辰卻很不給面子地?fù)u了搖頭，笑道：“我並不知道你是不是那個人，我只是希望會有這麼一個人罷了。”
蘆淵在一旁聽著這兩人對白，似乎也明白了樑辰的用意。
“樑兄到底想說什麼？”張彥皺著眉定定地看著樑辰，心中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那麼再直白一些，其實(shí)我很希望張公子便是那個人，”樑辰也毫不迴避地看著張彥，此事事關(guān)自己妹妹的終身幸福，樑辰自然不會、也不敢掉以輕心，“我雖並不瞭解張公子的爲(wèi)人，但也從旁人口中得知了一些事，雖說不上一定是正確的，卻至少讓我對張公子有所瞭解，加上我與張公子間隻言片語的對白，至少我還未覺得有何不妥當(dāng)之處。”
“那樑兄是叫我不要放棄嗎？”張彥激動地站起身來。
樑辰第三次端起茶盞，悠哉遊哉地喝著水：“張公子，我所言不過我之所想，而非張公子該爲(wèi)之事，故而要如何行事，還需張公子自己想個明白。”
蘆淵在一旁也忍不住cha了進(jìn)來：“聽你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他鍥而不捨地繼續(xù)留在月吟姑娘身邊啊，爲(wèi)何卻又不承認(rèn)了呢？”
樑辰卻只是對著蘆淵淡淡笑開，仍是自在地喝著水。
張彥靜立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眸子，又對著樑辰深深鞠了一躬：“多謝樑兄提點(diǎn)，小弟定然再接再厲！”
“你這是想通什麼了啊？要不也和我說說啊？”蘆淵也有些坐不住了。
張彥卻只是笑了，這笑一掃先前的頹廢茫然，竟也多出了些傲人的氣魄。
“你走的終歸是自己的路，該如何去走，也還要看你自己了。”樑辰點(diǎn)點(diǎn)頭，坦然受了這一大禮。
“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辭了，二位後會有期。”張彥如此說完，也不等兩人迴應(yīng)，便已經(jīng)疾步走了出去。
蘆淵有些懊惱地跺了跺腳，不甘心地道：“你們都知道
了，就我不知道。”
樑辰看了蘆淵一會兒，才嘆息道：“蘆淵姑娘只需記得，人世雖恆久，人之一生卻極爲(wèi)短暫，莫要留下過多的遺憾纔好。”
因著樑辰的嘆息與話語，蘆淵也安靜下來，卻不知該如何迴應(yīng)，於自己而言，時間既非短暫、也非永恆，蘆淵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日後，又能夠說些什麼？
“蘆淵，你或許不知，便是在我十歲那年，那次被劫匪劫持的時候，失去了孃親。”不知隔了多久，當(dāng)樑辰略帶了喑啞的聲音再度傳來，蘆淵只覺得像是走出了一場夢境一般，震驚得長大了嘴巴，卻更不知該如何吐出話語，不過樑辰似乎也未打算得到對方的迴應(yīng)，便又自顧自地道，“你知道嗎？是因爲(wèi)我，孃親纔會失了性命，那時孃親本也是人質(zhì)罷了，但我想跑，所以咬了抓住我的那個人，可轉(zhuǎn)身還沒跑兩步，那人便舉著刀朝我砍下來，是孃親爲(wèi)我擋住到了刀口，那時我見她身上流了好多血，我很害怕，卻再也不敢反抗……”
“樑辰……”蘆淵低聲輕喚，心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難受得緊。
“不該再提了，我都快忘卻了，都快忘了……”樑辰的脣畔勾起似哭似笑的弧度，口中溢出連自己都不會相信的話語。
蘆淵站起身，緩步走到樑辰身邊，猶豫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拍了拍樑辰挺直的脊背，說出不像是安慰的安慰：“不要自責(zé)，也不要難過，這並不怪你，並不怪你……”
這是第一次，蘆淵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人世的滄桑與無奈，而從前那些充斥著幸福與甜蜜的美夢，在此刻便像是一顆顆泛著好看色澤的泡沫，風(fēng)一吹，便破了，蘆淵還不知道人世究竟有著多少扣人心絃的悲歡離合，但至少在此刻，蘆淵靜靜地感受著樑辰身上傳來的濃濃哀傷與無力，蘆淵突然就覺得，夢與現(xiàn)實(shí)，何止隔著天涯？但願人長久啊，那又該是多麼遙遠(yuǎn)而虛無的憧憬，這人世無數(shù)的生靈，又有幾人真能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