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禮州大喊一聲:“黑虎!”
嚇得蕭錦雲渾身一個激靈,以爲他要縱狗咬人。黑虎在門外齜牙咧嘴已經蓄勢待發了,卻沒想陳禮州只看了看門口:“去,給我到大門口好好守著。”
黑虎本來已經歡快地要撲過來了,聽到這個吩咐,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睜大眼睛看著陳禮州。
陳禮州又喝了一聲:“去啊!”
黑虎纔不甘心地嗚咽一聲,灰溜溜地往門口走去。
蕭錦雲看準機會,趁陳禮州和黑虎都沒注意,拔腿就往房間跑。陳禮州一愣神的功夫,追上來,一把拽住她的衣袖。
蕭錦雲使勁一拉,“滋啦”一聲,衣袖就被扯成了兩半。蕭錦雲顧不得,一口氣跑回房間,陳禮州這會兒已經沒那麼痛了,抓起衣袖在鼻尖嗅了嗅,才追過去。
蕭錦雲要關門,被他一把抵住,她使勁往外推,同時擡頭看了看地上。陳禮州沒瞧見那個細小的動作,猛地往前撞。
蕭錦雲退開,門楣上那桶泔水正好倒下來,淋了陳禮州一身,暢快淋漓。
那木桶還扣在陳禮州的腦袋上,蕭錦雲已經看準時機一把抵上了門。
事情鬧到這一步,她曉得陳禮州已經不會輕易放過她。現在他們之間就隔了一扇門,不過延緩一時,若陳禮州果真想進來,又怎攔得住他。
蕭錦雲在屋裡環視了一圈,爲今之計,只有從窗戶跳出去了。
只是,這一跳陳禮州今晚的虧就白吃了。以舅娘和陳禮州的性子,這回定然不會輕易繞過她。
不過那些都是後話了,現在她若是不逃,說不定今晚就得死在這裡。
陳禮州已經在外面開始撞門,蕭錦雲推開窗戶,眼睛一閉,就迎著夜裡的寒風跳了出去。
這一跳跳出了女俠的風範。
只見她從窗邊騰空而起,一個前傾的動作,做自由落體狀,在空中旋轉三百六十度,抱臂,一個漂亮的收尾,然後穩穩落地。
那是不可能的。
蕭錦雲沿著窗邊小心翼翼地跳下去,崴了一隻腳,扶著牆一瘸一拐地往前村跑去。前村人口多,人家也比較密集,若是一會兒陳禮州發現追過來,她也好求救也好躲。
但蕭錦雲沒想到陳禮州會察覺那麼快,她前腳跳出窗戶沒幾步,後腳就被他追了過來。大約主要還得歸功於那條黑虎。
蕭錦雲咬牙切齒,總有一天,她要把那條狗弄來燉了。
眼見著就要跑到有人家的地方,蕭錦雲回頭去看,哪知身後就是一塊石頭,砰一聲就栽倒下去。
陳禮州跑得氣喘吁吁,眼見就要追上了,也不著急,停下來冷笑兩聲:“跑啊,我看你還往哪裡跑。”
蕭錦雲果真就要爬起來跑,但黑虎卻已經抑制不住興奮朝她撲了上來。
那一下撲得狠,畜生眼裡帶著嗜血的光芒,若真被撲倒,蕭錦雲這條小命不丟恐怕也得搭上去一半。
蕭錦雲心都涼了一半,眼睜睜地看著,那張開的狗嘴,眼見著就要朝她臉上咬來,卻不知斜刺裡哪裡傳來一股力道,猛地將她拖過了轉角。
那人拉著她跑,黑虎還沒反應過來。等陳禮州跑上來在它腦袋上一拍,回過神來的時間,哪裡還有蕭錦雲的影子。
陳禮州踢了黑虎一腳,讓它追,一人一狗衝進兩堵牆間的巷子,在夜色裡越跑越遠。
那人抱著蕭錦雲一跳,這才從牆壁上跳下來。
蕭錦雲倒是站穩了,那人卻落在地上,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夜很黑,其實蕭錦雲不大判斷得出,那到底是不是血,但是從前她也看過許多書,若是根據書裡那些橋段來判斷,便定當是血無疑了。
她扶住那個人,問:“你沒事吧?”
以她的理解,眼前這人可能只是剛纔抱著她爬得太高,掉下來也只顧護著她,所以摔傷了自己。
但那人卻忽然將全身的力道都靠在她身上,壓低了聲音:“先找個安全的地方。”
是男子的聲音,低沉而果決,蕭錦雲心裡一跳,目光撇過他手裡的短刀,像是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並不全然明白。
但片刻的思索後,她還是扶著那人,一瘸一拐地往西邊那屋子走去。
蕭錦雲的腿摔得並不厲害,只是被陳禮州追著那會兒忍痛跑得狠了,現在一回到屋裡,就感覺痛得厲害。
屋子外面那扇門大開著,大概是剛纔陳禮州追她是沒關上的。而她的房間門口還是一團糟,幾間屋子就那麼大,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泔水的味道。
男人微微皺眉,蕭錦雲扶他在桌邊坐下。
外間裡的油燈還亮著,將熄未熄的,蕭錦雲拔下頭上的草標撥了撥燈芯,屋裡登時就亮堂起來。
蕭錦雲擡起頭,要把草標插回頭上,不過那麼一個擡眼的空隙,她瞧見男人那張臉。
雲出月岫的一張臉,一身天青色的束袖勁裝,左腿上綁著一隻護膝,已經被砍掉了一半,頭髮也零零地散落下來。
與那日馬背上的光風霽月全然不同,但蕭錦雲卻一眼認出,他就是那個人,馬背上那個男子。
眼裡閃過一絲雲雀一樣的快樂,只那麼一瞬間就被她壓下去,臉卻禁不住泛上兩朵紅暈。她看著那雙眼睛,又躲開,問:“你還認識我嗎?”
深潭古井一樣的眼睛,帶著清冷,帶著平靜。
男子眼裡閃過一絲疑惑,蕭錦雲趕緊提醒:“就是那天,你路過村莊,騎著一匹馬,你向我問路,還記得嗎?”
男子瞧著她,眉頭微微凝起來。
似乎倒是確實有那麼一點印象,那日他經過村莊,瞧見一羣人圍在那兒。走進問路才瞧見,好像是個小姑娘捱了打,還被趕出了家門。
那時候他瞧著那個小姑娘,一張鵝蛋似的臉,青絲繞成最簡單的雙丫髻,垂著眼,周圍圍滿了人也不看一眼,從地上爬起來,撲了撲衣服上的塵土,彎下腰去扶地上那個老人。
動作裡雖能看出無奈,卻又透著通透的淡然。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與她不相干,她只扶起那個老人,小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他就那麼遠遠地看了一眼,瞧著不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但那模樣動作裡卻自有幾分媚骨。
媚得風流瀟灑,卻不豔俗濃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