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雲心裡也猜得到,沈珩定不是那凡夫俗子。可這桃枝卻不過是個杜府丫鬟,難道她也……
等桃枝給她收拾妥當了,蕭錦雲才問:“公子今日在府裡嗎,我想過去打個招呼。”
桃枝點點頭,蕭錦雲住在這府上,過去跟沈珩打招呼也是理所當然。
雖然昨日鬧出了那樣的事,但桃枝卻以爲,這蕭姑娘心性坦蕩,不像是大小姐和翠兒口中那種趨炎附勢和忘恩負義的人。
蕭錦雲住的客房在西廂,正好兩間客房,一間給蕭錦雲住了,還有一間昨日給了劉奶奶孃倆。
蕭錦雲本欲先去看劉奶奶的,但想到劉奶奶昨日受了傷,怕是這會兒還歇著。便想先去看了沈珩,回來去看劉奶奶,順便就一起吃早飯了。
桃枝領著蕭錦雲朝北房走,蕭錦雲跟在她身後,張了幾次嘴,才終於找到個不突兀的問題:“桃枝姑娘從前也念過書吧?”
桃枝回過頭來,那一瞥,蕭錦雲只覺得那個笑容十分明豔。便聽桃枝答:“我是公子在外面帶回來的丫鬟,很小的時候,被公子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後來跟著公子游歷山川,公子也教我讀書認字,只是,我家公子他命不好……”
說到這裡,竟有些黯然神傷,但隨即又想起什麼,便轉移開話題:“我纔是真真地佩服姑娘,從前我跟公子也去過不少地方,甭說鄉下姑娘,便是那大戶人家的姑娘也遇到過不少。若真要比起來,姑娘同她們也是不差的。”
這話誇得蕭錦雲當真臉紅了,轉頭瞧著院裡那幾棵夾竹桃,粉的、紅的攢在一起,小小的一朵,卻像是要開得遮天蔽日,開得滿園都絢麗錦繡。
蕭錦雲不敢與那大戶人家的小姐比,只搖搖頭,心底疑惑,桃枝方纔分明說漏嘴了,說她家公子命不好。
可蕭錦雲瞧著沈珩,卻哪裡像是命不好的樣子。
倒是桃枝的解釋,若她真是自幼便跟著沈珩遊歷,由如今的見識倒也不奇怪。但她還是好奇:“你竟不是這杜府裡的人,原本我還在想,這府裡的丫鬟個個都伶俐,卻也沒瞧出有桃枝姑娘這樣方方面面出挑的。原來你竟是跟著沈公子來的。”
桃枝被這麼一誇,臉都紅成了雲霞。
但蕭錦雲卻記得方纔在房間時,桃枝那不經意的一句話,只做無心問道:“桃枝姑娘既是從小便跟著沈公子,爲何先前卻提到還跟過別的主子?”
蕭錦雲原本也只是心生好奇,總覺得這府裡總有些怪怪的,加上今日桃枝那些話,便忍不住想多問幾句。
可卻沒想到桃枝的臉色忽然就變了,方纔還紅撲撲的,忽然就像落入了冰庫,變得僵硬冰冷。
桃枝是聰明的姑娘,多次在蕭錦雲面前失言,都能巧妙應付,何至於如此變了臉色。
但見她只是搖搖頭,不願說的樣子,蕭錦雲也就不便再多問什麼。
跟著桃枝到了沈珩的北房,桃枝上前敲門,敲了幾聲,門忽然從裡面打開了。但走出來的卻不是沈珩,而是青陽。
青陽像是一夜都沒睡好,眼睛周圍有些泛黑。
目光在蕭錦雲臉上停留了片刻,挪開,看向桃枝。桃枝似乎有些怕青陽,不去看他,只低著頭道:“蕭姑娘說,來給公子打聲招呼,我帶她過來。”
青陽也沒說話,看向前方,筆直地走了過去。
桃枝這才轉過頭看蕭錦雲,不自在地笑笑:“青陽是公子的貼身護衛,應該是剛在公子房間談完事情。”
蕭錦雲回頭,看著青陽走出去的方向,只覺得一股冷意遍佈全身。
不知爲何,總覺得那個面目周正的男子身上,隱隱透出一股戾氣。轉過頭,正好對上桃枝的目光。
連桃枝也怕青陽,這個青陽,到底是什麼來頭?
蕭錦雲還在疑惑,聽桃枝叫了聲:“公子。”
回過頭,便見沈珩從屋裡走出來。
“沈公子。”蕭錦雲行禮,這一套禮數,還是她從杜靜若那裡看來的,依葫蘆畫瓢。
外面陽光正好,灑在那擁簇的夾竹桃上,花團錦繡,像一團團惹了霞光的清雪。沈珩的目光瞧過去,原本微擰的眉頭稍稍舒展開。
又瞧向蕭錦雲,脣畔微有了笑意:“錦雲同我不必這般,且你那手放的位置也不對。”
蕭錦雲窘迫,微微臉紅。
他卻渾然不在意,搖搖頭:“你瞧見那夾竹桃沒有,雖然沒有牡丹富麗,沒有梨花清白,但開在這院子裡,卻也獨成一處風景。”
這話是說花,卻意味深長地瞧著蕭錦雲。
蕭錦雲自然明白,點頭:“做自己便是最好的,旁人再好也不必刻意照搬,否則,畫虎不成反類犬。”
沈珩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卻忽然將話題挑到另一邊,“昨日傍晚衙門傳話,讓今日上堂,去把那官司解決了。一會兒吃過早飯,錦雲便與我一同前去吧。”
“一會兒嗎?”
沈珩說得太突兀,蕭錦雲一時沒能回神。
又見沈珩點點頭:“本來便該解決的,只因爲前日那樁命案,事出嚴重,縣衙的衙役都派出去查案了,才擱置下來的。昨日傍晚縣衙來傳話,說既然那陳王氏已經送到了縣衙,便正好把案子瞭解了。”
桃枝也點頭,像是想到昨日的種種,道:“是該早些瞭解,免得白白讓人糟踐清白。”
蕭錦雲卻忽然沉肅了目光,擡頭看向沈珩:“沈公子的大恩大德,錦雲不知該如何回報。公子日後若有用得著的地方,錦雲一定萬死不辭。”
這會兒太陽正升起,從那梨樹的枝椏間,透出斑駁的光暈,晃得人有些眼花。沈珩看著蕭錦雲,不愧是陳老的外孫女,竟比當年她母親還要聰慧。
他們那案子,知縣自然不可能白白爲他們騰出時間,昨日管家送人去的時候,沈珩便額外交待,如論如何,那個案子不能再拖下去。
沈珩自然是想賣個人情的,但這人情卻不能賣得淺顯,得讓她自己去領會。
可方纔連桃枝也沒領會得出,這蕭錦雲,倒果真沒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