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雲還在沉思中,又聽方先生說:“雖然冒險,不過,知道化被動爲主動,照著對方的軟處捏,這個思路還是不錯。”
蕭錦雲越發不好意思,道:“在先生面前簡直獻醜了,沒想到先生會來,若是知道,我就不敢關公面前了。”
方先生只是笑:“有些日子不見了,沒先到你這小丫頭也學會了油嘴滑舌。”他叫蕭錦雲小丫頭,這般親切,倒叫蕭錦雲覺得受寵若驚。
又聽他道:“油嘴滑舌也不是什麼壞事,自己心裡有數就行。”
蕭錦雲點頭:“先生的教誨,錦雲一定謹記。若非人要犯我,我也斷不會如此。這種法子雖然不太好,但是爲了自保也不得不這樣。”
又搖搖頭:“其實公堂上那會兒,我也不過強自鎮定,手心都捏出了一把冷汗。那些都是我自己編的,萬一杜老爺和那縣官大人不上當,我也就沒法子了。”
方先生雙手背在身後,青衣長衫,倒是十分儒雅的模樣。點點頭:“的確如此,那說的那些原本跟這案子無關,堂上有權制止你說下去,而且也不牽扯犯法,官府更不可能去拘杜小姐來堂上。只是那杜老爺自己惱羞成怒了,自己也被你的思路帶過去了,最後就只能被牽著鼻子走。”
“這法子雖然冒險,但也不是不可取,效果倒是很立竿見影的。”方先生對她笑笑,“你的思路很靈活,腦袋轉的快,學得也快,要是做訟師的話,倒是十分有優勢。”
說這話的時候,方先生就一直看著蕭錦雲,蕭錦雲心頭一動,不知道方先生是何意,但看著他嘴角那淺淺的笑容,竟似乎含著幾分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心下便有些亂了。
忙收回目光,不去看方先生那笑容,只道:“其實我也不過是這回運氣好罷了,不過,我還得感謝先生,若不是上回您對我說的那些話,恐怕今日我也不會想到換個角度。只順著杜老爺他們設計好的圈套,就走下去了。”
她這麼說,方先生卻沒再說什麼。有片刻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漸漸暈散,蕭錦雲的手已經抓緊了自己的衣角。
緊張的時候,她忍不住就會做這個小動作。
沈珩曾經提醒過她,可她終究沒能改過了。
沈珩、沈珩……想到這個名字,蕭錦雲的思緒又不知飄到了何處,也不知如今他在京都究竟如何了。
那還真是個芝蘭玉樹一樣的人,但凡跟他靠近過,眼裡便再看不到別人。
她是如此,杜小姐是如此,不知京都還有多少大家的小姐,也是如此呢?
今日她胡謅杜小姐房間內的男子畫像,雖是爲了刺激杜老爺,卻也不是空穴來風。或許那些東西都沒有,但是即便是官府去查了,她也能有說辭,過了這麼久,杜小姐藏起來了也未可知。
蕭錦雲並不怕,因爲那些話,她原本也不是說給衙門的人聽的,而是說給杜老爺聽的。
女兒家的心事,只有女兒家最明白,那杜小姐的心事,蕭錦雲又怎麼會看不懂。而杜小姐是杜老爺的女兒,縱然杜小姐沒說,但是前些日子那些事,杜小姐的心思他怎麼會不知。
蕭錦雲看清了這一點,所以利用了這一點。
但她卻覺得幸運又悲哀,幸運的是,自己不如杜小姐,所以看清了就不會去癡心妄想。可是悲哀的是,這輩子或許他也不會曉得,她曾對他動過那樣的心思。
她在心底嘆了口氣,不知是悲是喜。
方先生沒看透她的心思,也看不透,隔了片刻,道:“不過這些日子還是得小心一點,你在那寶香樓,有十三娘護著,倒也還好些。雖然現在縣官那邊判了,但是杜老爺未必就真的會住進牢房。只要杜家拿得出錢,就能給杜老爺贖個自由。”
“贖?”
蕭錦雲是聽過“以贖代刑”這種說法,可具體卻還是不太明白。
方先生點頭:“杖八十,贖銅八斤,徒刑兩年,贖銅四十斤。杖刑還沒執行,那縣官也在等著杜家來贖呢。”
目光擡起來,看向遠方,“不是小數目,若是尋常百姓,也就只能受刑了。”
“那杜家一時要是湊不出這麼多怎麼辦?”
方先生收回目光:“杖刑的大概能湊夠,徒刑也還不著急,縣衙這邊沒有徒刑的最終裁決權,還得上報到州府衙門去。一來一回,大概也夠杜家去湊了。只不過,這段時間,那杜老爺還得在牢裡住著。杜家要是肯拿錢,該也能受到點好的待遇。”
蕭錦雲只看著方先生那張嘴一開一合的,那些話平常人哪裡知道,可他卻信口說來,渾然不在意。
就像當初,江先生給她授課的時候,她總要看許多遍才能記個囫圇,可江先生卻能隨口就說出來。
蕭錦雲只覺得,佩服江先生佩服得緊。便想著若是有朝一日,她能如先生那般,出口成章,下筆成文,那該是多快樂的事。
而如今她擡頭望著方先生,不覺失神,竟以爲自己看到了當年那個“鐵嘴秀才”。那種異樣的感覺在心頭漸漸升起,像是許多細小的觸鬚,慢慢滋長。
正看得出神,忽聽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錦雲!”
她轉過頭去,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便被一把抱住了。
“可算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你一聲不吭不見了人影,可把我跟十三娘嚇壞了。”是劉靈兒。
她抱著蕭錦雲,拍打她的背,卻一點也不疼,倒是那帶著哽咽的聲音,讓蕭錦雲心頭又漸漸暖和起來。
十三娘也來了,看著她:“你這丫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昨夜發現你沒人,我便讓人出去找,可找了一夜也沒找到。今早才聽說,你竟被人告到了縣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十三娘說話有些急,雖擰著眉,語氣裡倒也沒有責怪的意思。
劉靈兒的情緒倒比她還要急上幾分,立馬放開蕭錦雲,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杜家還是陳禮州?”
劉靈兒的心思也玲瓏剔透,一猜便知道跟這兩人有關,只是,卻不曉得竟然都鬧到衙門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