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話雖這麼說,十三娘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接著先前的說下去:“算了,衝著你來這趟,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那姓杜的的確沒幹出什麼好事,他要是貪幾個錢就算了。這些年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沒想到他的野心卻越來越大,不僅私底下做了假賬糊弄我,還想霸佔我整個寶香樓。”
冷哼一聲:“現(xiàn)在更是跟幾個船商勾結(jié),在那貨物裡偷運私鹽。真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惹上我,或許我心情好了還能放他一馬,惹上官府,可沒人救得了他。”
說這些話時,十三孃的聲音一直都是冷冷的,看樣子,對杜爺那僅有的一點感情,也經(jīng)不住這一晚的心寒。
十三孃的話,蕭錦雲(yún)不知道該如何接,只在心裡盤算著自己的那些想法。
那小乞丐更是被扔進來就沒有話說,或許是在害怕,聽他們說話也沒有一點反應(yīng)。十三娘也不再開口問,屋裡一時靜了下來。
蕭錦雲(yún)不時隔著窗戶瞧一瞧外面的天光,那窗戶雖然沒有鎖死,但想爬出一個人也不大可能
更何況那些人就在外面,而他們又被捆綁的手腳。
外面的天色似乎愈見黑了,蕭景雲(yún)看著那團是濃墨韻染開的天,不知道在想什麼。黑暗裡忽然傳來十三娘一聲輕笑。
“你也不用瞞我,老孃在這舟山縣混了那麼多年,便是靠看人吃飯的。沒有點眼力見兒,敢去賺那些人的錢?”
說著睜開眼,看向蕭錦雲(yún),“我知道你今天不是空手而來的,說說吧,你想什麼後招?”
蕭錦雲(yún)沒有立馬回答,只看著十三娘,看了很久才終於張嘴,但卻是問十三孃的,“不知十三娘如何看待秋笙姑娘,您覺得她值得信任嗎?”
十三娘似乎是愣了一下,接著又笑了一聲,卻不再問。只擡頭望著門口的方向,從門縫裡看著外面的天色,喃喃的碎念:“秋笙,那個丫頭…”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那語氣裡的意味蕭錦雲(yún)也沒有聽出來,一時更揣摩不透。
而十三娘忽然轉(zhuǎn)了話鋒,輕哼一聲,道:“我看你這丫頭也不是簡單的,你來我那樓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蕭錦雲(yún)挪了挪身子,給自己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靠著,然後纔開口:“人爲(wèi)財死,鳥爲(wèi)食亡,我到十三孃的樓裡自然是爲(wèi)了賺錢?!?
頓了頓,似乎連自己也覺得這番說辭太過敷衍,又道:“我是被寄養(yǎng)在舅舅和舅娘養(yǎng)大的,可我不是他們親生的,現(xiàn)在那家裡已經(jīng)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也不願在那鄉(xiāng)下。我想在城裡立足,所以我需要很多的錢?!?
黑暗裡,十三娘沒有說話,卻似乎點了點頭,很久才道:“喜歡錢是好事,喜歡錢的人聽話,不過喜歡錢,也容易養(yǎng)出野心來??蓜e動了什麼歪心思,否則到頭來也落不了一個好下場?!?
這話像是感慨,但又像是在說杜爺。只是話頭點到爲(wèi)止,十三娘又笑了一聲:“看我這話說得,自己都是個做皮肉生意的,禍害的是年輕的姑娘,勾引的是被人的丈夫,破壞的也是別人的家庭。明裡暗裡,其實別人也沒把我當(dāng)好東西。”
說著又閉上眼睛,慢慢往牆上靠去。
她不再多說,蕭景雲(yún)也不再多問,只擡頭望著外面那片天,漆黑一片,像是一潭死水,任憑什麼也攪不出半絲的波瀾。
屋裡安靜下來,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安靜了下來,那些人或許也累了,院子裡只剩下一片火光,還有風(fēng)聲和蟲鳴。
這樣的安靜反倒叫人害怕,蕭錦雲(yún)在心裡默默掐算著時間,要是不出意外大約也快有人來了。
可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正是這樣的時候才讓人心急,偶爾聽到有風(fēng)吹雜草的聲音,也帶著鬼哭狼嚎的蕭瑟。
遠處那水田間,是此起彼伏的蛙聲一片。晚風(fēng)吹過,半夜鳴蟬,一聲一聲叫得人心頭越發(fā)燥熱。
可風(fēng)卻很大,像是大雨將至,只有外面的夜色,依舊沉悶。
“噼啪!”天上忽然打了一個驚雷,閃電在天幕上拉出一條口子。那乞丐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身子猛地一顫。
他在害怕!
蕭景雲(yún)也怕,但她慶幸是在夜裡,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她努力讓自己沉著聲音。
看向乞丐問:“你沒事兒吧?”
乞丐沒有回答,只把身子縮成一團,似乎還忍不住在發(fā)顫,但仍然搖搖頭,算是對蕭景雲(yún)的迴應(yīng)。
到了這種時候,十三娘反而安靜下來,一句話也不說,一句話也不問。
蕭錦雲(yún)也沒有再過問,正想合上眼睛,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忽見十年娘坐直了身體,嘴裡吐出兩個字。
“來了”
不知道是在對他們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果然就聽到外面?zhèn)鱽泶箝T打開的聲音,院子裡的火光早已經(jīng)微弱下來,但仍然不甘心似的跳躍著,偶爾有人添一根柴,便怎麼也不肯熄滅。
大門剛打開,就立馬就有人喊:“杜爺來了,起來起來,都起來,快,杜爺來了?!?
竟然是杜爺。
蕭錦雲(yún)心裡一緊,看向十三娘,看似很平靜,但又像是在等待什麼。
倒是十三娘,臉上去沒有什麼表情。
蕭錦雲(yún)聽到腳步聲跑下院子,外面也有腳步聲進來。那些人在說話,但夾在風(fēng)裡,聽不真切。
不過聲音卻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有人踢開了門。
火光頓時映進屋裡,蕭錦雲(yún)下意識瞇了瞇眼睛。
接著就有人走近來,蕭錦雲(yún)的眼睛還沒適應(yīng),那人已經(jīng)停了腳步。
“杜爺真是好氣魄,拿著我寶香樓的錢,揹著我人在外面培養(yǎng)出自己的勢力。你養(yǎng)的這些人,可真是有種??!”
是十三孃的聲音,在這沉悶的夜晚顯得有些尖銳,似乎還帶著諷刺。
但杜爺沒有生氣,也沒有馬上說話,瞇著眼睛將他們打量了一番,才輕蔑一笑:“怎麼,沒想到吧,你竟然也有今天?!?
那語氣竟不像是在對自己的老情人,而是在對一個恨之入骨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