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蕭家?
蕭錦雲猛然擡起頭,莫不就是舅舅說的,自己祖母和父親的家?但那算得上她的家嗎?他們從沒來看過她,她也從未見過他們。
眼中的神色黯了黯,搖頭:“沒聽過。”
她否認了,沈珩也不再追問,收回目光看了眼窗外,道:“快到衙門了。”
其實劉奶奶的案子算不得什麼大案,這種案子,縣官通常也不會記到官家的檔案裡。不過是爲了撈點錢花。
蕭錦雲是看到沈珩掏銀子的,收銀子的不是縣官,而是那日公堂之上做記錄的師爺。他收了沈珩的銀子,拿在手裡掂一掂,滿臉笑意,揮揮手讓衙役放人。
蕭錦雲見到劉奶奶的時候,她的頭髮似乎又白了些,佝僂著背。蕭錦雲看得眼睛發酸,趕緊上去扶住了她。
劉靈兒也扶著劉奶奶,但她倆卻走路都不穩。蕭錦雲想起來,前日公堂之上,她們剛捱了板子。
沈珩也看出劉奶奶行走不便,吩咐車伕帶他們先回杜宅歇息。劉奶奶看看沈珩,又看看蕭錦雲。
蕭錦雲想了想,也只有這樣了,便扶劉奶奶和劉靈兒上了馬車。
沈珩還有事要處理,並沒有上來,說讓他們只管先在杜宅住著。
劉奶奶在牢裡受了不少苦,身上多處淤青,劉靈兒身上更甚。到杜宅後,丫鬟們趕緊打來水,讓他們清洗了一番,又換了乾淨的衣服。
蕭錦雲有些愧疚,說:“其實這事兒,我知道你們是冤枉的,都是舅娘和表哥搞的鬼。劉奶奶您放心,這天底下總有公道,我就不信討不回來。”
蕭錦雲說這話,其實她自己也沒有把握,但她卻有私心。表哥不是個好東西,現在已經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如果不給他些教訓,他以後不知道還得怎樣變本加厲。
蕭錦雲握著劉奶奶的手,劉奶奶卻搖搖頭:“算了,什麼公道不公道,要是真能討回公道,這些年我和靈兒也不至於……”
劉奶奶花白的頭髮,像是已經不抱任何希望。蕭錦雲忽然想到,自己以前聽人說過,劉奶奶年輕時丈夫不知所蹤。
後來她不敢改嫁,卻又不受夫家人的待見,那大伯和大伯孃兇悍,搶了她丈夫留下的田宅,只給了她幾年茅草房,就把她趕出了家門。
被趕出來,劉奶奶也不敢回孃家,便自己一個人在茅草屋裡孤零零地過活。還好後來撿了劉靈兒。
兩人才相依爲命地開始過活。
想來,這劉奶奶也的確是命苦之人。這些年心裡不曉得積累了多少苦和冤,但卻沒法跟人提起。
蕭錦雲有些愧疚了,對於自己的私心。於是真誠道:“劉奶奶您別這麼說,公道自在人心,那些做了惡事的人,遲早會遭報應。”
劉奶奶仍只是搖頭:“報不報應我都不想了,我還能活幾年,過幾年就是要進棺材的人了,就算討回公道又如何?”
“可是,靈兒姐呢?”蕭錦雲有些急,“靈兒姐還年輕,您願意看她以後都被人指指點點?”
劉奶奶愣了下,但仍只說:“靈兒有她的造化,這麼多年,我都過來了,她有什麼過不去的。”
“可是靈兒姐跟您不一樣啊!”
蕭錦雲這麼一著急,說出來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她並非有心,但看到劉奶奶眼裡的神色黯淡下去,就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處。
她心裡也愧疚,但還是希望能說服劉奶奶。但劉奶奶卻並不爲所動,彷彿是下定了決心,道:“你這話沒錯,不過人各有命,如果靈兒也跟我一樣命該如此……”
頓了頓,繼續道:“原來我也想著告官的,這件事,是他們對不起靈兒,我也不要他們負什麼責,我只想給靈兒一個公道,可現在……哎……”
劉奶奶嘆了口氣,繼續說:“在牢裡這些日子,我纔算想明白,要什麼公道呢,這年頭能安安生生過日子纔是最難的事。”
“可是……”
蕭錦雲還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劉奶奶像是察覺,阻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是好心,這回又救了我們的命,這份恩情我和靈兒都會記得。”
這話讓蕭錦雲越發愧疚,自己那點私心,卻被劉奶奶記作了恩情。她搖搖頭:“不是的,這件事是舅娘和表哥挑起的,我也是陳家的人,也難辭其咎。”
劉奶奶握住她的手:“不關你的事,陳家是陳家,你是你。不過,你還是別跟我們走得太近,謹防你舅娘知道了又跟你鬧,要是連累了你,才真是我跟靈兒的罪過。”
蕭錦雲趕緊搖頭:“劉奶奶您千萬別這麼想,這都是我們陳家欠您的。”
陳家欠了她們,而蕭錦雲也是爲了自己的私心,但劉奶奶還這麼一番感激,說得她面紅耳赤,又說了幾句,便離開了房間。
劉奶奶她們遭了這幾日的罪,自己再在這裡,連她們休息的時候都耽擱了。
蕭錦雲回到自己下榻的地方,躺在牀上看著大朵牡丹盛放的帳頂,看得心生羨慕。像杜靜若那樣的小姐,從小該是受了多少寵愛呢?
舅舅說,她也是小姐,可是她卻想不出小姐該是什麼樣子。
連杜家的丫鬟都看不起她,說她鄉下來的,渾身都是臭味。
蕭錦雲想著這些,想得有些迷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沈珩還沒回來,但是杜靜若卻來了。
杜靜若進來的時候,看到她從西邊的廂房出來,腳步停了下,眼裡閃過一絲鄙夷。她身邊那丫鬟最會察言觀色,扯開了嗓子:“喲,怎麼還在這裡呢,要賴著不走了是吧?也難怪,鄉下人沒見過世面,見到好東西就邁不開腳。”
大戶人家慣講規矩,但這回杜靜若卻並不喝止自己的丫鬟,又聽她道:“我聽說,鄉下人不僅沒見過世面,有的人臉皮還厚,簡直比那縣城的城牆還厚,賴在人家家裡就不走了。”
蕭錦雲知道這些話都是針對她的,可是這種時候,她竟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