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手也扯下陳禮州嘴上的破布,臉上都是笑意。這樣的笑容陳王氏從未見過,陳禮州也沒見過。
那張臉分明同從前沒什麼分別,小巧精緻,五官算不得出衆(zhòng),只偏偏那雙眼睛,從前水靈得像會說話的眼睛,此時卻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像是淬了毒藥。
朝他看過來,淡淡一哂,“你們不是說做什麼都是爲了我好嗎?那今晚我也爲你們好一次,你們不是在找王二壯嗎,放心,我會很快把他找出來,到時候我讓他親自上門,當著鄉(xiāng)親們的面來給你們賠禮。”
“至於鎮(zhèn)上那趙家,我看你們的女兒還是別嫁了,林老爺可比趙家那兒子有出息得多,好歹親戚一場,我想你們也不會害我。但是林家這樣的好人家我是無福消受了,就讓你悶得女兒過去享清福吧。”
蕭錦雲(yún)笑得肆虐起來,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從林家那些人口中把情況都問清楚了。
陳家想要不動聲色把她推入火坑,來換去陳淑蘭嫁入趙家的條件,那她就偏不讓他們?nèi)珙娨詢敗?
陳王氏還在哭號,求她放過他們。
陳禮州也是真的怕了,他本就是個地痞無賴,仗著自己讀過幾天書有些學(xué)問,也有些心機,但還是改不了地痞無賴的本質(zhì)。
跪過來求蕭錦雲(yún)放了他們,“這件事都是淑蘭的主意,她氣不過想報仇,跟我沒關(guān)係……”
他說著目光瞟向不遠處的走廊,忽然大喊一聲:“黑虎給我咬,往死裡咬!”
一道黑影猛不知從哪裡猛撲過來,狂嚎著直奔蕭錦雲(yún),蕭錦雲(yún)下意識後退,被突然撲過來的陳王氏撲倒在地。
“咬她,黑虎咬她!”
那聲音裡都是咬牙切齒,還有那張近在咫尺的扭曲的臉。
一張狂嚎著張大了的狗嘴,猛然撲過來,蕭錦雲(yún)已經(jīng)閉上了眼,但慌亂中耳邊似乎傳來利劍出鞘的聲音。
只那麼一倏忽,那兇猛的狂吠就變成了奄奄一息的嗚咽。“砰”的一聲像什麼東西落地,狠狠地砸下。
蕭錦雲(yún)睜開眼,黑虎就倒在她面前,一張張大的嘴險些就咬在她的手腕上。
靜默片刻,她聽到自己的心跳,然後是大口的喘氣聲。無盡的後怕從某個點忽然散開,衝上大腦,遍佈全身。
若是那一口咬下來,哪怕不死,也少不了得去掉半條命。
那把劍還懸在空中,就在蕭錦雲(yún)的耳邊,半寸的距離,劍鋒上沾了血,順著劍指的方向匯聚過去。
有一滴正好落下來,落在陳王氏的臉上。
她大叫一聲,瘋了般跳起來就想跑。但手腳都捆著繩子,沒有爬起來又摔了下去,臉都貼在了地上。
她還在叫,其中一人走過去,把布條重新綁在她嘴上。又走向陳禮州,陳禮州看著地上的黑虎,還沒有回過神。
見那人朝他走過去,一手握住了腰上的劍,坐在地上連連後退,又看向蕭錦雲(yún),“蕭、蕭錦雲(yún),你這麼做是會遭報應(yīng)的,你、你一個女人,竟然跟這些打家劫舍的男人勾結(jié)在一起,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乾淨利落的一聲響,那人拔出手裡的劍。
“你想幹什麼?”陳禮州退到了臺階下,已經(jīng)退無可退,睜著眼瞪蕭錦雲(yún),“有、有本事你就殺了我,要是今晚你們殺不死我,我讓你們一個都跑不了,你們出去打聽一下,爺爺我是被嚇大的嗎?”
“爺爺?”
那人手裡握著劍,忽然笑了一聲,正好刮過一陣夜風(fēng),那笑容裡也像沾染了寒意,“倒是挺硬氣,如果你想死的話,我現(xiàn)在就能成全你。”
劍鋒往前挪動半寸,陳禮州渾身有些顫抖,但還是瞪著蕭錦雲(yún),“臭娘們,你敢讓他動我!”
這話喊得有些聲嘶力竭,可到底有幾分底氣不足,蕭錦雲(yún)笑笑,走到他面前,看了許久,終於像踢死狗一樣踢了他一腳。
“我爲什麼不敢?”她蹲下身來,看著眼前的陳禮州,一滴汗水正好從他的額頭滑落。蕭錦雲(yún)便笑起來。
“你跟杜家狼狽爲奸的時候沒少幹壞事,你就應(yīng)該知道,在這種小地方,天高皇帝遠,弄死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方法。只要有錢有勢……”
她故意停了停,又繼續(xù)道:“林老爺是什麼人你也不是不清楚,不過一個鎮(zhèn)上的員外,也敢這麼囂張跋扈,我一個蕭家大小姐,憑什麼連殺個人都不行了?”
“你……”
陳禮州看著她,看著她臉上淺淺的笑,聽著這些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話,忽然就說不出話來。
又聽她道:“對了,還沒給你們介紹,他們雖然佩刀,但也不是什麼打家劫舍的寇盜,你也是上過衙門的,難道忘了,官家的人也是可以合法佩刀的?”
“不、不可能,你怎麼可能……”
“我怎麼可能請得動官家的人是不是?”蕭錦雲(yún)打斷他,仍只是笑,站起來,“我是請不動官家的人,可你也別忘了,我原本是怎麼來你們陳家的。”
眼神忽然一凜,陳禮州只覺得又道寒光朝射來,又聽那冰冷的聲音道:“這麼多年,不僅是你們,連我也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呢。可是今晚,我忽然就想起來了,陳禮州,你覺得就憑你,憑你們陳家,也敢對蕭家的大小姐這麼說話?”
陳禮州只覺渾身一軟,再沒力氣癱倒在地。
蕭錦雲(yún)看著他,就像看著躺在地上黑虎的屍體。對黑虎她尚且有幾分憐憫,但是對他,對他們陳家的人,她不會再有了。
“你們總罵我心腸歹毒,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又哪裡歹毒了。不過……”
輕輕一哂,背過身去,擡頭便能望見天邊那輪月亮。月圓人團圓,原來她也是有家人的,只是不知道月圓的時候,他們是不是曾想起過她。
但是今晚這些人忽然出現(xiàn),說來接蕭家大小姐回京。
大小姐?
蕭錦雲(yún)忽然想笑,到底是何事逼得他們要如此了?
不過,如果註定她是蕭家的人,那她也不會再拒絕。蕭家大小姐,既然本就是屬於她的身份,爲何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