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太監來稟報,洛家小姐已經醒來。
人羣安靜地沒有一絲聲音,只聽到越來越密集的雪花穿梭在樹叢間,落在水面寂寥無聲。
皇后朝太監使了個眼色,不相干的人便被遣回了大殿。到底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但蕭錦雲還不能走,雖然她辯解事情不是自己做的,但既然有人指認,也就有嫌疑。
皇后娘娘的鑾駕起步,她也只能跟著去了。
蕭家人和洛家人也都跟著,趙春蕤掀起眼皮看向自己的母親,趙家夫人走到自己女兒身邊,瞪了她一眼。
“你可別在這宮裡給我闖禍。”
趙春蕤不服氣地哼一聲,壓低了聲音:“左右不過是個鄉下賤丫頭,她能怎麼樣。”
“你這孩子……”
這話一聽就知道事情有蹊蹺,趙家夫人急得得要說什麼,但被趙春蕤打斷,“放心吧,又不是我做的,反正這次我就要讓她知道,太子表哥可不是她這種人能覬覦的。”
“她是蕭家嫡小姐!”
“那也不過是鄉下長大,沒權沒勢罷了。”在自己母親面前,趙春蕤倒也不藏著掖著,只道,“今日秋蘭殿內,母親也不是沒有瞧見,那是皇后娘娘不待見她呢。別說現在還沒人承認她這個蕭家嫡長女的位置,便是有人承認那又如何,只要娘娘不喜歡她,往後她的日子也就別想過舒心了。”
趙家夫人彷彿有些猶豫,道:“話雖這樣說,可你也不許亂來,太子殿下娶親雖然看似皇后娘娘在做主,但他的身份再那裡,便總跟朝堂有關。朝堂上的事,後宮是干預不得的,最後還得看皇上的意思。”
“那我不管。”趙春蕤平日裡在府中也是嬌慣著的小姐,並不把這當一回事兒,只有些不耐煩道,“反正我看著她心裡就有氣,太子表哥是何等尊貴的人,哪裡是什麼人都能親近的。更何況當初皇上賜婚,也不知道這蕭家還有這麼一個人,憑什麼白白教她撿了便宜。”
“你這是什麼話,皇上的旨意既然下了,哪怕不是她,那人也得從蕭家出。”趙家夫人擡眼朝自己的女兒看過來,見她的臉色微微發白,終究嘆了口氣。
“東宮雖好,但也未必是什麼好去處,從前你有什麼心思我管不了,但今後你可不許有半點妄想,否則……”
否則,遲早得給自己招來禍患。
趙家夫人這話已經到了嘴邊,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有些不忍心說出口。只覺得如今倒有些無力了,自己怎的就生出這樣一個女兒來。
趙春蕤並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只淡淡接了一句:“我的事你不用管,我自己知道怎麼做。”
蕭錦雲自然沒有聽到這番對話,她還在想自己該怎麼脫身的事。若只是趙春蕤她倒是能跟她對峙一番,可牽扯到一個怡和公主在裡頭,這事兒便有些難辦了。
且洛知微到底是怎麼落入池中的,她其實並未看到,那時候她是背對著池邊的,等她聽到聲響轉過頭去,洛知微已掙扎在池中。
所以,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胡說,給人留下口實。
如此一來,洛知微的證言便顯得尤其重要,只是洛知微也未必不曉得這其中的厲害,只怕到時候……
“想什麼?”
這時,身後忽然有人拍了蕭錦雲的肩膀,她轉過頭來,竟看到是八皇子,行了個禮,又有些詫異,他怎麼會跟在她身後。
他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只不在意地笑笑:“這宮裡乏味得很,到哪裡都得乘轎子,腳不沾地方爲貴族。”
搖搖頭,“我在宮外慣了,不太習慣乘轎子。”
“可您終究是八皇子。”
蕭錦雲低下頭再不看他,只顧跟著宮人往前走。
“就像你終究是蕭家小姐嗎?”
他倒是不介意,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我記得在鄉下的時候,你說只要你不想,沒人強迫的了你。如此看來,回京都便是你自願的了?”
是詢問的語氣,但他眼裡終究有幾分半明半暗的笑容。
蕭錦雲也不避諱,她同他不過認識數日,卻像早已熟識了數載,“我不是聖人,自然也愛榮華富貴。”
“是嗎?”
他倒像是更有興趣了,“榮華富貴人人都愛,像你這般坦誠的,我倒是第一回見。”
“不是坦誠,遲早也會被揭穿,何必還要費那心思去隱瞞。”
她忽然擡起頭來看他,嘴角又淺淺淡淡的笑意,這些話是太子給她下的定義,如今自己用起來倒不覺違和。
八皇子看著那雙眼睛,從前在舟山時他便見過這雙眼睛,隱隱約約彷彿透著靈氣。那時他只覺得這雙眼安靜好看,澄澈透明,只要看上一眼,彷彿就知道那眼睛的主人在想什麼。
可如今仍是那個人,仍是那雙眼睛,他卻忽然有些看不明白了。
這座京都,這座皇城,難道真如外界所傳那般,能夠蠱惑人心?
輕笑了一聲,笑自己怎麼也開始相信這些。
蕭錦雲沒有再說話,只擡頭望一眼這皇城的天,頭頂上那片光暈之外,皆是漆黑一片,烏沉沉地壓下來,壓得人忽然喘不過氣。
“這件事你又打算如何爲自己開脫?”
仍舊是八皇子的聲音,雖這麼一問,但卻是事不關己。
“還沒想到,不過……見機行事吧。”
“見機行事。”他重複著幾個字,覺得有趣。
蕭錦雲嘆了口氣:“宮裡規矩重,您是皇子自然無所謂,可我不是。”頓了頓,繼續,“不過,我雖然不是皇子,卻也是重臣之女,哪怕無法開脫也總不能將我一刀殺了痛快吧。大不了就是丟些臉面,或許這是大家都願意看到的結果。”
“那你呢?”
“我?”她的聲音有些譏諷,“我反正是鄉下來的,在這裡的待遇可比鄉下好多了,我要是在意臉面,當初就不會做那些事,如今也不會任由他們擺佈,還跟著回到京都。”
八皇子想了想,道:“許多日不見,你倒是比先前想得通了。”
“人都是吃一塹長一智的,如果到了現在我還想不通這些,先前的苦不就白受了嗎?不過……”
他頓了頓,笑,“臉面我可以不在意,卻也不能讓人白欺負了去,既然這是他們都想看到的結果,我卻偏不讓他們如意。”
“哦?你有辦法?”
她搖搖頭,“沒什麼辦法,不過我記得殿下告訴過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不能事事都只想著自己去解決,有時候有所憑藉纔會事半功倍。”
她看著他,“這件事,還需得讓殿下幫個忙!”
他眉頭一挑,手中不知何時又出現了那支洞簫,捏在手裡慢慢的掂量著,笑:“忙倒是可以幫,不過,不白幫。”
蕭錦雲正看著他,在這樣的夜裡,無星也無月,但有燈籠氤氳的光亮,有皇城內外的萬里雪飄。
於是那抹笑容也變得恰到好處,讓她心生出一種不忍卒讀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