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卻以爲她是在擔心,只說:“你也不用太過煩惱,這件事沒有那麼麻煩,我們不是官府,不需要去查案,只要有證據能證明我的清白便是。現在不過還缺一些證據,但總能找到的。”
“嗯。”蕭錦雲點頭,又道,“我看那個乞丐就有問題,要不找他問問,說不定能查出點什麼。”
沈珩看一眼青陽,青陽會意:“我這就去查。”
“等一下。”青陽要走,蕭錦雲又忽然喊。青陽轉過頭來,沈珩也看著蕭錦雲,她有些不確定,但還是道,“還有連著河港和城外的那幾堵牆,前些天我和靈兒姐去看過,那牆上有腳印。那種地方,尋常人都走不過去,我想,會不會跟那死人有關係。我看那鞋底留下的半拉子紋路,像是那種正經商船上的人穿的,”
青陽看向沈珩,沈珩點一下頭:“知道了。”然後站起身,“你先好好休息,一會兒我讓店家送點吃的上來。”
“你去哪裡?”
蕭錦雲下意識動了動身體。
沈珩卻笑起來,“既然連你都希望早點查清案子,我又怎麼能不積極一點,讓自己早點恢復清白呢?”
這話讓蕭錦雲愣了下,隨即臉頰泛上一抹紅暈,不再說話,只看著沈珩那衣裳。月牙白的綢緞,衣襟和袖口卻是用極其複雜的手法繡出來的暗紋。
等沈珩再回來,已經是日薄西山的時候。蕭錦雲給他留了字條,先回了寶香樓。她是昨晚被抓走的,這些天靈兒姐不在,她的事情格外多。若十三娘一日不見她,定又覺得她是在偷懶。
昨晚的事,雖然沈珩也沒有告訴他一個所以然,但她自己心裡有數。當時她見到的人是王二壯不錯,可是光憑王二壯,還沒有那個本事,能潛入寶香樓把人打暈帶走。
這事兒,十之八九都跟杜爺有關。
不過她沒有證據,只能今後防著點。
可是寶香樓裡,她還得跟杜爺見面。她進那賬房的時候,杜爺正低頭算賬,聽到有腳步聲也沒擡頭,只道:“這事兒你不願意幹,我也不願意,但最近官府那邊查得嚴,正好那縣太爺又對你青眼有加,你就當是爲了我們的以後……”
他的手指撥完最後一個算珠,擡起頭來,看到站在門口的人,臉色忽然一變。
“誰讓你進來的?”
蕭錦雲神色倒是坦然,只作什麼都沒聽到一般,走進門檻:“十三娘付我銀子,讓我在這裡學做賬,我爲什麼不能進來。”
這樣的話自然不中聽,但既然怎麼躲都躲不過,還不如讓自己過得自在一點。
靈兒姐說得沒錯,她還得感謝這些人,如果不是他們心狠手辣,不是他們不放過她,她也不可能知道,讓自己過得自在多麼重要。
蕭錦雲走到那張桐木的桌案前,站在那裡,目光卻落在杜爺手裡的賬本上,嘴角輕輕一扯:“這賬本,麻煩杜爺給我看看,讓我也學習學習。如果現在不方便,那我就在這裡等著,等杜爺批註完方便了再給我看。”
蕭錦雲邊說,目光邊從那賬本上擡起來。眼角一收,正好撇過那個圖案。若不是方纔杜爺瞧見她在門口時,那麼慌張地合上賬本,她也不會注意到那封皮上的東西。
這麼看來,那日靈兒姐看到的,應該也是這個賬本了。
只是,杜爺一個掌管青樓賬目的人,手裡怎麼會有走船的人才該有的賬本呢?
還有方纔他提到縣太爺,提到官府查的嚴……
看來,這個杜爺還真不是個簡單的人。
黃昏薄暮的時候,青樓熱鬧起來。沈珩是一個人來的,手裡一把摺扇,清水出芙蓉,淺淺的水波,芙蓉輕輕盪漾。
來通知蕭錦雲的,正是那個秋笙的丫鬟。前些天這丫鬟捱打,蕭錦雲幫她求過幾句情,從此她對蕭錦雲的態度也好了些。
但她沒說那人是誰,只說有個公子,在芙蓉閣,點名讓蕭錦雲去。丫鬟傳話的時候,眼裡都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蕭錦雲便知道,她這一趟不是白跑的,許是沈珩給夠了銀兩,她才願意來。在這樓裡,只有錢才能讓鬼推磨。
但蕭錦雲不是這樓裡的姑娘,她的身份是新來的賬房先生,瞧著也年輕,平日裡倒是有時會被姑娘們調戲。
蕭錦雲跟著丫鬟到了芙蓉閣,閣內作陪的正是這百香樓三朵金花之一的天葵。
這天葵長得美,畫起妝來美得更加過分,分明就是俗氣的大紅大綠,在她身上卻反而顯出了幾分妖媚。
難怪秋笙總愛說她狐貍精。
蕭錦雲掀開那簾子,瞧著天葵正在跳舞,沈珩的手靠在那憑幾上,有意無意地敲打著節拍。
她忽然就停下腳步,站在那裡不只是進是退。
一支舞已經跳到了尾聲,天葵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茶壺,水袖輕攏,長袖半掩,壺嘴正好對準了沈珩身旁的紫砂杯。
一壺斟滿,音樂結束,沈珩抿嘴一笑,站起來,“好,果真是天葵姑娘,久仰大名多日,今日一見,果然讓人眼前一亮。”
天葵屈膝行禮,“公子謬讚了。”
如此一番乖巧懂事的模樣,那像是那日在樓梯底下,跟杜爺說話的情形。
沈珩朝門口看到,目光落在蕭錦雲臉上,昨日在破廟,她頭髮散亂,狼狽不堪。可今日拾掇了,已然是男子的打扮。
好一個蕭家兒郎,這裝扮竟生生讓她多出幾分英氣來。
見她站在門口不動,沈珩不自覺扯開嘴角,“怎麼傻站著,進來坐啊!”
蕭錦雲心裡有幾分滋味難辨,挪了下腳步,卻又停下來,問:“會不會打擾你們?”
“這是什麼話,我聽說天葵姑娘一舞壓羣芳,不過請姑娘來跳了支舞,哪裡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
這些話分明是解釋,蕭錦雲聽出來了,天葵和那丫鬟聽得更加分明。
只是,說這話的卻是一個男子,聽這話的也是一個男子。便讓人無端端生出許多猜忌。
正好這時外面秋笙在叫丫鬟,那丫鬟急急忙忙還沒來得及告退便跑出去了。房間裡的氣氛有些沉默,天葵見狀,也識趣地告退出去了。
她瞭解男人,更知如沈珩這般的貴公子。雖嘴上說是對她慕名而來,卻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這個新來的賬房,究竟是什麼來頭?
昨夜聽杜爺提起,說她竟然是個女兒身。看來這次十三娘是下定了決心,不然也不會眼巴巴放著一個姑娘不要,招進來做了賬房。
杜爺讓她小心,看來果真是沒有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