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貴愣一下,往回抽,目光卻看著蕭錦雲:“你想幹什麼,你還想讓這個姦夫也打我一頓是不是?”
他往回使勁一拉,沒想到沈珩卻輕輕鬆了手,陳德貴用力過大,自己撞到了身後的牆上。
蕭錦雲還有些動容,上前一步:“舅……”
被沈珩拉住,“你自己還虛得很。”轉頭對著青雲,“去給我搬個凳子過來。”
青雲的匕首在手裡轉了兩圈,不知那身形是怎麼挪動的,只一眨眼,已經把凳子放到了沈珩手邊。
再一眨眼,匕首又架在了里正的脖子上,輕輕一笑:“這些人都沒把你這個大人放在眼裡,你看你在這裡受苦,他們卻在那邊忙著爭財產,忙著打人抱自己的私仇。你的命在他們眼裡不值錢呢!”
青雲說得雲淡風輕,那把匕首再在手裡挽了個花樣,從里正眼睛前面掠過,還帶著細細的疾風。
里正驚呼都沒驚呼出聲,腦袋上束得好好的頭髮忽然就散亂開來。
他瞪大眼睛,半張著嘴巴,就那樣木訥地看著青雲。
青雲卻莞爾一笑,拍拍他的肩:“這就算是個教訓,要是下次再敢對我家公子不敬,可就不止斷個頭繩這麼簡單了。”
青雲攤開手,那根頭繩在他手心赫然已經斷成兩半,他把頭繩仍在地上,擦了擦手,回到沈珩身邊。
里正嚇得好長時間沒說話,猛然回過神來,趕緊就要走:“這件事我管不了了,你們陳家人這麼有本事,自己去解決吧。”
這話他是對著陳德貴說的,顯然對剛纔的事耿耿於懷。
大概也是怕了青雲,單單青雲那幾句話,不見得有挑撥離間的效果。可他現在急著走,分明是曉得青雲的厲害了。
剛纔青雲那幾招,離得近的幾個人都看到了。陳禮州雖然沒看清,但是昨晚他捱了青雲的打,也知道他的厲害。
見里正要走,他連忙上前拉住:“大人,您可是來主持公道的。這通姦的事……”
“你們陳家自己的事,自己去解決!”里正甩開他的手,一副已經不想管的樣子,“你們的事,讓我來得罪人,到頭來我還落不到一聲好。你們家的人好本事,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
“可那也不是我們……”
“你給我滾一邊去!”里正不知是不是惱羞成怒了,推開陳禮州,“不是你你剛纔幹什麼去了,出了事就想到我,有好處的時候就不管我的死活。自己家裡出了不要臉的事,還讓別人來給你扛著不成?”
“這件事你們自己解決,要殺要剮,打死還沉塘都跟我沒關係,到時候反正有官府管呢!”
里正說著往外走去,那幾個跟著他一起來的人也走了。
剩下的人還在觀望,青雲把匕首往桌上一拍,“都留在這裡幹什麼呢,里正都不管了,難道你們還想管不成?”
這話一說,剩下的人都面面相覷,你拉拉我,我拉拉你,低著頭轉身走了。
青雲呸了一句:“都是欺軟怕硬的狗東西。”
還有人忍不住回過頭來看,青雲嘴角一挑:“怎麼,還想留下來作證不成,要不要我帶你們去衙門呀!”
一句話問得幾個人拔腿就跑了。
屋裡只剩下蕭錦雲,還有陳家一家人。
陳王氏看看蕭錦雲,又看看青雲手裡那把匕首,沒有開口。陳禮州也是知道青雲厲害的,只有陳德貴,把那煙桿子往桌上一放。
也不看蕭錦雲,道:“出了這樣的事,我們陳家已經養不起你了,你要是還有臉在這村裡住下去,這房子就留給你,可是我也說清楚,從今以後,你跟我們陳家,再沒有任何關係。”
蕭錦雲的嘴脣動了動,但終究沒說出話來。
陳德貴站起來往外走,陳王氏和陳淑蘭也趕緊跟上去。只有陳禮州轉過頭惡狠狠瞪了她一眼:“蕭錦雲,你給我記住。”
現在外人都走光了,他也沒必要再裝模作樣扮好人。
沈珩扶蕭錦雲在那凳子上坐下,吩咐:“青雲,你去廚房裡燒點水來。”
青雲一時沒回過神,沈珩擡眸看過來,“我看你這兩日是真有些皮癢了不成?”
青雲回神往竈房走,但臉色卻並不高興,嘴裡嘟囔著:“隨從也有隨從的操守,我又不是使粗的老媽子。”
沈珩並不理會他,搬了個凳子在蕭錦雲對面坐下,託著下巴瞧她。
蕭錦雲被他瞧得不自在,別過臉,叫了聲:“沈公子……”
沈珩卻只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又打量了她半晌,纔開口:“高宗十二年,京都有陳氏,世襲太尉,爲京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煊極一時。”
“陳氏有嫡女,名陳婉,二八年華嫁入太師府。原本是一樁極好的姻緣,卻在高宗十六年發生了變故。”
“陳氏被告謀反,罪證屬實,判了滿門抄斬。陳婉是嫁出去的女兒,本不必受牽連,卻在生產當日,因憂心過重難產而死。”
“不過陳婉雖死,卻爲蕭家生下一個女嬰,名喚錦雲。錦繡榮華,彩雲出岫,飛蓋上天衢。太尉府和太師府的嫡長孫女,自然當得起這個名。只可惜誰也沒有想到,太尉府會在一夕之間滿門抄斬。”
“陳婉逝世,因朝廷並未遷罪於她,蕭家仍以夫人的名義爲她下葬。不久以後,太師府高升爲司空府,從一品的太師也升爲正一品的司空。同年六月,蕭司空扶了自己的姨太太,尚書右僕射的庶小姐溫靜初爲正妻,稱夫人。”
“九月,溫夫人有孕,有遊方道士來蕭家,下人抱著未及半歲的大小姐出來,被遊方道士看見,便留下‘克母害父老不閒’的預言。後那位嫡長的大小姐便被送出司空府,從此生死不知。”
沈珩平靜地講完這些話,像是在講一個毫不相干的故事。蕭錦雲的拳頭卻一點一點握緊,這些事,她從前從未聽人提起過。
她知道從前陳家了不得,知道蕭家是朱門大戶,卻不曉得原來還有這樣一段糾葛。
先前沈珩便問過她,是否聽過京都蕭家,她只搖頭否決了。
可原來沈珩竟比她曉得的多。
錦繡榮華的錦,彩雲出岫的雲,原來他們給她這個名字,是希望她有朝一日能飛蓋上天衢的。
可是現在她卻落進泥沼裡,險些被人踩入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