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政海是太子的老師,太子自小便跟著他學習四書五經,仁義道德。對他自然存在幾分敬畏,幾分感情。
蕭錦雲把這個難題交給蕭政海,也是明哲保身。
若她再同太子爭執,難免更遭太子記恨。若貿然同意,必定又遭蕭政海厭棄。如此,她左右都是錯,還不如將自己摘得乾淨。
蕭政海也爲難,他是太子太傅,教習太子,自然懂得禮義廉恥。可如今既是皇后娘娘的事,太子又親自來了,他總不至於駁了太子這個面子。
太子也不欲同蕭錦雲一般見識,索性又轉向自己的老師:“這事是我太過魯莽之處,但是事關母后,我也是迫不得已,還請老師見諒。”
“微臣不敢。”
蕭政海趕緊行禮:“既是皇后娘娘之事,爲臣之道,該盡心竭力纔是。”又看向蕭錦雲,“後宮之事,既然有皇后娘娘的應允,也算不得違背禮數。既然殿下高看你,你若是真有這個本事,便也盡一份自己的力吧。”
雖語氣不算嚴厲,卻也是命令的口吻,不容蕭錦雲拒絕。
蕭錦雲自然也不會拒絕,只做無可奈何狀行了個禮:“父親的話,錦雲自當遵從。”
同太子約了時辰,明日宮中馬車來接她,暫且到西山行宮小住幾日,看看有什麼蛛絲馬跡。
蕭錦雲告辭回了菡萏院,蕭政海送太子出去。雖然得到蕭錦雲的應允,可太子臉上的憂愁並未散盡。
昨日之事確是他打聽出來的,可他還沒有無能到要動用一個女人來幫自己。
馬車一路往東宮的方向去,太子心裡始終有些不安,終於掀開簾子,“先去八皇子府。”
最是一年春好處,八皇子府上正院的院子裡已經擺了爐子和茶壺,忙前忙後的都是花枝招展的丫鬟。
八皇子只叫人在那樹下襬了一張軟塌,兀自躺著,雙腿交疊。那雙腿又長又直,竟比女人還要好看幾分,隱在那銀絲捻成的絲線繡出來的長衫底下,也可略見一斑。
不遠處正坐著幾個琵琶伎,懷裡抱著琵琶,輕攏慢捻抹復挑,八皇子只閉著眼,骨節分明的手一下一下敲打在那軟塌邊打著拍子。
蘇少泓是不需要通傳的,徑直到了院中,原本自己滿腔的心事,卻不料這弟弟竟如此悠閒。
頓時心裡都是惱意,揮手遣了那些琵琶伎下去。
琵琶聲忽然停了,蘇少乾才睜開眼,見自己那兄長正負手站在院裡,知又是一頓訓誡逃不過去。
他是最不喜宮裡那些規矩的,這也是他不願回宮的原因。
怏怏一笑,才站起來要行禮,只覺渾身忽然都無力得緊,正如同那皇宮裡,還有這八皇子府裡,無趣乏味。
可是這次回宮,母后卻再不允許他出去,前些日子還張羅著要給他選妃。過了上一個年節,他也是弱冠之年了。
在他這個年紀,三皇兄的皇子妃已經過世了,而自己那太子哥哥,雖然沒有正妃,但寵妾也已經納了好幾房。
娶妻生子,開枝散葉,所有人都對他這麼說,他自己倒是一點也沒有上心的樣子。
蘇少泓見他這模樣,越發氣惱,“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你這裡是正經的八皇子府,不是什麼秦樓楚館。”
蘇少乾並不怕,只笑笑,又行了個禮:“皇兄的教誨,臣弟謹記在心。”目光擡起來,挑了挑眉,“不過,皇兄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時候來找我,又是爲了什麼事?”
他走到那紫檀小幾邊,俯身端了杯茶,想了想,遞給蘇少泓。
蘇少泓推開他的茶杯,原本要教訓的那些話到了嘴邊,忽纔想起自己今日來的目的,問:“你從前也在那舟山縣停留過,又恰好認識那位蕭大小姐,近日我聽到外頭穿了一些關於她的話,她以前是不是……”
停了停,似乎覺得不妥當,沒有再往下問。
蘇少乾就著那杯水喝了一口,纔看過來,彷彿已經猜到什麼,笑問:“皇兄可是想說,那蘇小姐從前是不是真爲人打過官司,真有那麼大本事?”
“這……”蘇少泓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蘇少乾卻走到他身邊,故意搖頭晃腦,“看皇兄這神態,大約是已經去找過蘇家小姐了,對嗎?”
“是。”
“既然如此,那皇兄也該聽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頓了頓,笑意更深,“再說,以皇兄的性子,能不計前嫌去找那蘇家小姐,肯定是早打聽清楚了。”
他放下茶杯,走過去攬住太子的肩,被太子瞪了一眼,只能訕訕又拿開了手。
“什麼叫不計前嫌,我對任何人都沒有嫌。”
“是嗎?”
蘇少乾挑眉,見太子的臉色,又道:“是,皇兄說什麼都是。不過,臣弟還是要多一句嘴,英雄不問出處,還受過胯下之辱,出生能決定一時,卻並不是評判一個人的唯一標準。更何況皇兄是太子,還要幫著父皇分憂解難,更應該對天下有寬容仁人之心。”
太子的臉色一時有些複雜,大概沒想到這些話會出自自己這玩世不恭的弟弟之口。但又有幾分被戳破的難堪。
大約敢當著他面說這些的,也就是自己這位弟弟了。
他看著蘇少乾那渾然不在意的笑,心下不知是何般滋味,難道自己竟真的是對她偏見太深?
送走了太子殿下,下人才上來,問主子還要不要再把那些歌姬召回來。聽到一半的曲子白白被人打斷,蘇少乾也再沒了興致。
揮揮手讓丫鬟們把東西都收了,忽又想到那丫頭的模樣,那張臉算不得漂亮,倒也乾乾淨淨的。
只那雙眼睛,擡頭看著人的時候像是藏了無限的美好。
不知何時,凌風已坐在不遠處那樹枝上,嘴裡銜了根草,輕輕跳下來,落在蘇少乾身邊。
“殿下不是一向不願插手旁人的事,前幾天那蕭姑娘在衙門裡求救,殿下不還見死不救,爲何今日又替她說上好話了?”
八皇子被嚇了一跳,後退半步,勉強維持住身形,才道:“你爬那麼高做什麼?”
凌風抱著手臂,看了看自己跳下來的地方,面無表情,“哦,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