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盈袖放下手中的銀筷,起身往她旁邊挪了挪,才握住她的手,“這等小事,你何必跟殿下慪氣。縱然是王公貴族,誰又不怕惹禍上身的,那時殿下未必就能想到那個人是你。就算你說清楚了,也想得到,可是你知那京兆府傳話的人當真就傳到八皇子府去了嗎?”
“可若是沒有傳去,沒有問清楚,那些人也斷然不敢對我用刑的。”
“那麼,也有可能只是傳到了門房,並沒有傳到殿下耳中。殿下同你是相熟的,可那府裡的人與你卻並不熟。”
她拍拍她的手,“這等小事,也值得你一直惦念著,還跟殿下置了氣。”
“可是……”蕭錦雲還是擰著眉,又咬了咬脣,“可是我回京的事呢,這又如何解釋?當時只有他在舟山,也只有他住在我……”
“那麼旁人呢?”
吳盈袖忽然打斷她,臉色沉下來,似乎有些猶豫,但終究道:“錦雲,有些話這些日子我其實一直想同你說,可是……”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蕭錦雲的眼裡,分明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翳:“我知道你同三殿下認識得早,又共同經歷過那些,他幫過你,也照顧過你。可是你想過沒有,他爲什麼那麼做?你心裡應該清楚,到過舟山的不止有八殿下,關於你身世那些事兒,也不只有八殿下清楚……”
“不要說了!”
蕭錦雲忽然打斷她,站起來,“盈袖姐,不要說了。他不一樣,他跟這裡的人都不一樣,他對我來說,就跟你一樣。”
她握住吳盈袖的手,“你會利用我嗎,不會的,所以他也一定不會……”
“會的!”
吳盈袖也站起來,看著蕭錦雲的眼睛,那雙眼睛清亮,黑白分明,“錦雲,你就是太相信別人,可是經歷了這麼多,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就連我……我也會利用你,所以別人也會。”
蕭錦雲掙了一瞬,像是不可置信,搖頭:“不會的,你怎麼會?”
“會的,”吳盈袖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但是目光卻絲毫沒有退讓,“錦雲,就連我進京,我的身份都只是一場交易。我如今得到的所有東西,這眼前的富貴和榮華,都不過是交易所得。所以……”
她笑了笑,“所以,我纔不惜一切要進東宮,這是我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因爲我得到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所以,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若是有朝一日,爲了保住這些,我也可能會利用你。錦雲,在這裡,從我們決定踏入這裡,一切就跟從前真的不一樣了。我能被利用,你也能,我們所有人都能,我們都不過是棋子。”
“盈袖姐!”蕭錦雲幾乎驚呼出來。
但又被吳盈袖打斷:“這沒什麼,錦雲,哪怕是棋子也未必是什麼壞事,我們該慶幸,至少我們還沒有成爲一顆棄子。”
至少還沒有成爲一顆棋子!
蕭錦雲鬆開吳盈袖的手,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她並不認識。她失魂落魄地網後退了兩步,吳盈袖要上來扶她,她卻下意識縮回了手。
“我……”
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也不知該說什麼,只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歇息了。”
太醫院那邊是太子派人去查的,很快有了消息,最近這幾日前前後後只有幾位娘娘都去太醫院抓過藥,不過那些藥太子也請人驗過了,都沒甚特別之處,不過是調養身體的。
倒是皇后娘娘宮裡那邊,因爲皇后受了驚嚇,好幾日都有噩夢的癥狀,所以太醫開得要都有安神的功效。
其中就有一味藥,引子就是那木菊花。
“木菊花?”
這個名字沒引起蕭錦雲的注意,卻讓吳盈袖警惕起來。從前在鄉下,她就喜歡研究草藥,家裡沒錢買藥,娘又常常生病,她自己也經常上山採藥。
連後來江先生教她識字,也是從看醫書開始的,再後來她就自己也愛看這一類的書,自然知道那木菊花有使人昏迷的作用。
若是用在藥裡,倒也可以安神助眠,可是也不能常用,皇后娘娘只是睡眠不好,況不過幾日功夫,何至於日日用這樣的東西。
她將自己的疑惑說出去,卻沒料能引來太子的讚賞:“小姐心思細膩周到,我當時也多了句嘴,問了句,才知些藥只有一個方子。母后平素裡身子不適都是找周太醫問診,聽周太醫說,那方子倒是前幾日他給母后開的。不過當時只抓了一副藥,讓吃完再找他,他要先給母后診過脈,纔好接著開藥方。卻沒想,後頭又有兩個宮女拿著那方子去抓過藥。”
他看一眼蕭錦雲,繼續道:“宮裡太醫開的方子,原本抓藥的時候都要收上去,可是偏偏那幾個宮女拿去的方子,落的都是周太醫的名,連字跡都是一模一樣。所以御藥房的人也都按照方子給抓了藥。”
“那後兩次的藥方,不是周太醫開的嗎?”
“不是。”太子的神色很堅定,“周太醫是這宮裡的老人,知道分寸。既然吳小姐都能一眼看出問題,他又怎麼會不知?更何況,這幾日周太醫家裡出了點事,他告了幾日的假,並不在太醫院裡。”
“怎麼會這麼巧,偏巧就出事?”
蕭錦雲似乎不信。
太子卻道:“我已經找人查過了,確實是他兒子,前些日子打傷了人。”
蕭錦雲沒有說話,想了想,道:“如果這個太醫沒有問題,那就是那些宮女有問題。既然有問題,那離我們的猜測又近了一步,殿下不妨問問那幾個去抓藥的宮女,或者真有什麼線索。”
“可是……”
太子似乎有些猶豫,終於說出口:“那些宮女都是母后身邊的人,更何況,抓藥只需拿著方子,也不必記是誰去抓的,母后宮裡那麼多宮女……”
太子到底不是那果斷的人,又因畏懼皇后,終究不敢去貿然去冒這個險。
“殿下想不想查案?”
蕭錦雲看著他,分毫不讓。
“可查案不是兒戲,況且那是母后宮裡。若是旁的地方,查了也就查了,可是母后剛受了驚嚇,現在……若是到時查不出什麼,豈不是又白白惹母后不高興。”
蕭錦雲搖搖頭,換做平時,她不過是個太傅府的小姐,自然不敢對太子殿下這般的。可是查案的時候顧不得那麼多,更何況,現在這種時候,她也急,也惱。
“這個案子,殿下若是不想查了,我和盈袖姐大可以現在回去,於我們不會有任何損失。或者殿下想這麼拖著,我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皇后娘娘那裡,殿下能交待過去。”
她笑一笑,道:“其實殿下不必擔心,雖然只是猜測,但若是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我不會讓殿下冒這個險。殿下冒險,我和盈袖姐更是在冒險,不管怎麼說,皇后娘娘是殿下的母后,再怎麼責罰也還是心疼殿下,可我和盈袖姐卻不同,所以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開玩笑。”
太子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決斷。蕭錦雲同吳盈袖對視一眼,吳盈袖這才盈盈走上前,拜了拜,道:“請殿下相信我們一次,哪怕那些宮女跟這個案子沒有關係,可是膽敢做出這樣的事,就不得不提防著。更何況……”
她頓了頓,一雙翦水秋瞳的眸看向太子,“更何況,那藥還是給皇后娘娘拿的。”
這句話並不重,卻忽然點醒了太子。
查那些宮女,何必非要跟這件案子牽扯上,有的是理由。哪怕到時候她們跟案子沒有牽扯,那假方子的事,就是最好的理由了。
他這才點頭,“好,我這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