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皇子殿下!”
男人微微一笑,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出來看燈會。”
從前在一起的時候並不覺,可如今見了面,蕭錦雲竟覺有幾分羞赧。並不看他的眼睛,可是那張臉,那笑容仍舊那樣熟悉。
周遭攢動的人羣似乎退化成了背景,她看著他,眼裡便只有他。
只這麼短暫的功夫,他已經放開她的手,方纔那一握彷彿只是不經意,他問:“你怎麼一個人來,沒帶丫鬟嗎?”
他瞧著蕭錦雲男扮女裝的模樣,從前他也常常看她這樣的打扮。雖然算不上英俊瀟灑,倒真是有幾分男兒的乾淨灑脫。
聽他這麼問,蕭錦雲這才朝四周看去,哪裡還有瓊玉的影子。
忙道:“我丫鬟好像丟了,我得去找她。”
“這麼多人,你去哪兒找?”他想了想,道,“你的馬車停在哪裡,她找不到你一會兒應該會自己去馬車那邊。”
蕭錦雲恍然大悟,“對了,她有可能去河邊了。”
蘇少卿的目光從那猜燈謎的兩個人身上收回來,“正好我也要去河邊,一起吧。”
定河兩岸此時已經圍滿了人,河面寬闊,這個季節原本是該結冰的,可因今日的花燈會,官府特意讓人把冰面給鑿開了一段。
這會兒,河面上正飄著幾隻畫舫,雖然離岸邊有些距離,但仍可見上面燈火通明,隔著喧鬧的人聲,時不時有絲竹管絃之樂。
忽有一陣風吹來,夾雜著若隱若現的歌聲,蕭錦雲駐足長聽,聽到那黃鶯一樣的嗓子唱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明月人倚樓。”
蕭錦雲擡頭,“今夜的月兒真圓啊!”
蘇少卿走到她旁邊,他的下人已經買來了花燈,他拿了一盞,另一盞遞給蕭錦雲,“自古便有月圓之夜,團圓之時的說法,錦雲這一句感慨,莫非也是有所思?”
他的語氣總是很溫和,像是能融化三春江水。
蕭錦雲接過花燈,搖搖頭,“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思念著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永遠的回憶,我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所以也就無所謂相思。”
蘇少卿沒有接話,兩人點燃了花燈,放入水中,似乎都沒有什麼心願可說,便只站在那裡,看著花燈飄向河中心,越飄越遠,最後融入那無數的花燈中。
火光搖曳,河水悠悠,河面上的畫舫也悠悠。
這時有人走過來,在蘇少卿耳邊說了幾句什麼,他點點頭,“知道了。”
“是有什麼事嗎?”
蕭錦雲看著離開的那個人,步履有些匆忙。
他搖搖頭,兩人沿著河邊去找蕭家的馬車。
這一段是人潮最多的地方,馬車應該停在人潮外,他們往外面走,人頭攢動,蕭錦雲忽然看到張熟悉的面孔。
她以爲是自己看錯了,正要仔細分辨,但人潮裡卻再也不見那張臉。
大約是自己眼花了。
馬車是大物件,倒是很好找的。但瓊玉和瓊枝卻都不在,只有車伕在等在那裡。車伕沒見瓊玉回來,瓊枝是被一位公子邀上了畫舫。
“不是讓她去準備花燈嗎?”
蕭錦雲嘀咕了一句,朝遠處的畫舫看了眼。
蘇少卿搖搖頭,笑:“那幾座畫舫都是官家畫舫,尋常人是上不去的。今晚在這河邊的,有多少都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不過是在河邊瞧一瞧。”
“那方纔那歌聲……”
“是教坊的伶人。”他低頭看蕭錦雲,“教坊是歸屬於樂司的,也算是官家機構。”
“我還以爲是青樓女子……”蕭錦雲吐吐舌頭,她是在寶香樓住過的,自然不會看不上青樓女子。
只是,蘇少卿這麼一說,蕭錦雲心裡無端端便生出一絲厭煩。
蘇少卿瞧著她的臉色,收回了目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丫鬟雖然只是下人,但也沒有誰會心甘情願做一輩子的下人。”
蕭錦雲沒想到他會忽然說這個,只覺得自己的心事彷彿都被人看穿了,頓了下才道:“可能這就是人的本性,從前我自己也是被當做下人的,忽然成了小姐,倒是容不得別人想往高處爬了。”
蘇少卿搖搖頭,“這不一樣。往高處走固然是好,但若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一味只想往上,那便是僭越。”
蕭錦雲被他說得有些糊塗了,一時倒不知該接什麼。歪著腦袋思索了一下,忽然問:“對了,殿下知不知道燈樓在哪裡?”
這纔是今晚她出來的目的。
蘇少卿轉過頭,將她從頭看到尾,忽然笑:“原來錦雲今晚是有備而來。”
蕭錦雲喜歡看他笑的樣子,彷彿有一絲溫暖的光在心底漸漸蔓延開。
她仰頭看著他,“沒錯,我是有備而來的。”
爲了這場花燈比賽,蕭錦雲信誓旦旦,可卻在中途敗下場來。那些往上爬的人已經顧不得許多,開始互相殘殺起來。
下面的拽住上面的腳往下拉,上面的踩著下面的手往下踢,燈樓上一片混亂,已經不再只是一場奪魁的比賽,而是一場性質惡劣的打架。
蕭錦雲被人拖住了腳,往下一拽,幸好她手上抓得牢,否則整個人都得掉下去。可腳上的鞋子還是被拽掉了,她驚魂未定,根本顧不及鞋子,掙脫了腿就往另一邊跑。
但是沒注意,上面有一隻腳忽然踩在她的手上,突兀地疼痛讓她下意識鬆開了手。於是整個人脫力一樣,往後一仰就掉了下去。
她是仰著掉下去的,速度很快,大腦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有手腳下意識四處亂抓,冷風拂過耳邊,只覺得那寒意在往心裡鑽,她只好閉上眼睛。
可是沒有想象中的痛感,有兩個影子同時躍起,踏著燈樓的欄桿。蕭錦雲只覺得撞到了什麼東西,下降的速度明顯慢下來。
風在耳邊變得柔順,睜開眼,腳尖已經落到了地面,而男人那張妖邪的面孔,就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