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疆的面色一瞬間失常,很快又恢復了過來。
難道他上次和寧帝說的還不夠清楚?還是寧帝忌憚他已深,非要把丹陽公主嫁給顧述白才放心……
“多謝陛下關心。內子病逝多年,這些年臣一直南征北戰,沒有閒暇爲孩子們的事操勞。如今得閒了,一定會好好聽孩子們的意思,替他們選自己喜歡的妻子。”
自己喜歡的妻子?
這話的言下之意,就是說顧侯府娶兒媳,不在意門第家世,只看衆公子自己喜歡不喜歡?
這讓座中一些家世普通、卻有秀麗容貌或精緻才藝的女子心生歡喜。
如果由著陛下按家世般配來指婚,她們多半是不會被陛下看在眼裡的,被指給顧述白的多半就是丹陽公主了。
除了皇家,還有誰家和顧侯府能般配得上?
顧侯爺這麼一說,她們反倒有了希望。
丹陽公主聽了這話,心中一凜,下意識地看向顧述白,卻見他正細心地給玉扶剝葡萄吃。
不僅把葡萄皮剝得乾乾淨淨,還用小小的銀筷把籽剔除,才送到玉扶的碗中。
這樣精細的伺候人的活兒,哪是他堂堂顧侯府世子乾的?!
她雙手在桌下慢慢絞緊,手中薄薄的絲帕,幾乎被她絞成兩段。
寧帝撩起眼皮來,意味深長地看了顧懷疆一眼,笑著指著他,“你啊你啊,你這話就是告訴朕,不許朕亂點鴛鴦譜,是不是?”
這話像是罩著迷霧,叫人聽不出他是喜是怒,是真是假。
座中寂靜了片刻,顧懷疆待要起身請罪,寧帝已經哈哈大笑起來,朝他眨了眨眼。
“放心吧,你上次同朕說過了,朕記得!朕也算是述白他們的叔父,關心一下他們的婚事也不行嗎?述白,你們若是有了心儀的女子,一定要告訴朕,朕爲你們賜婚!”
衆人鬆了一口氣。
還以爲寧帝執意要插手顧侯府的親事,原來只是想賜婚。
顧侯爺不讓他指婚,他還巴巴地要討一個賜婚的差事,熱臉非要去貼顧侯爺的冷屁股,這副情景看得人羨慕不已。
他們這些朝臣,誰不以陛下賜婚爲榮?
也就只有他顧侯爺,陛下是巴巴地追在他屁股後頭,求著要給他的孩子賜婚!
“是,臣若是有了心儀的女子,一定會求陛下爲我們賜婚的。”
那他現在沒有請求賜婚,就是沒有心儀的女子了吧?
丹陽公主臉上掛不住,看著在座那些貴族小姐竊喜的樣子,越發不爽。
難道她這些年對顧述白的心意,就這麼不值一提,讓他一點都不肯爲她的想法考慮嗎?
他難道不知道,他這樣會讓自己多傷心麼……
“陛下光惦記著顧侯府的幾個公子了,臣妾記得,殷丞相家的大公子和顧侯世子一般大吧?”
賢妃細心地注意到了丹陽公主的面色,微微一笑,把話題轉移到了殷朔身上。
玉扶正在吃葡萄,忽聽見熟悉的名字,擡起頭朝對面看了看。
殷朔正陪著一個目光銳利的中年男子坐著,那人生得顴骨突出,面無三兩肉,看起來頗爲刻薄。
想來那就是殷丞相了,被朝中官員戲稱爲“鷹眼”的人,果然有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眼。
他們身後還有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約莫是殷朔的妹妹,看起來和丹陽公主一般年紀,不過生得婷婷嫋嫋弱柳扶風似的,不像丹陽公主那麼圓潤。
乍一聽賢妃這話,殷朔怔了怔,寧帝已經接過了話頭,“對,你不說,朕倒忘了。殷丞相,你家的大公子可曾許了親事了?”
寧帝今夜做媒的興致頗高,想來是因爲今夜朝中親貴的公子和小姐都在場,他想趁機點一出鴛鴦譜。
這也是歷來宮宴的老把戲了。
殷兗沉吟了片刻,有些爲難,“回陛下,尚未有人選。這孩子一心讀書,立志要投身朝堂爲國效力。他不肯娶妻分心,臣也拿他沒辦法。”
這話的意思便是,他也不需要寧帝指婚。
殷朔看了殷兗一眼,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眼。
雖然他沒有說過這話,不過殷兗爲他拒了聖上的指婚,倒是一件好事。
他隨手端起了酒杯,來掩飾自己的面色,又看了對面一眼。
顧侯府的座席中,玉扶和顧述白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處,不知道說什麼笑得很是熱鬧。
他的眸子微微瞇了起來。
這對兄妹並不是親生的,這麼親密——合適麼?
再一看邊上丹陽公主的面色,她銀牙緊咬剋制著自己的模樣,顯然和自己想到一處去了。
寧帝捋了捋鬍鬚,對殷兗委婉的拒絕並不生氣。
事實上,他對殷朔寄予厚望,希望他將來能替代殷兗的位置,自然不願隨意給他指一門婚事。
東靈將相不合,這件事滿朝皆知,若是能讓將相兩家聯姻,不就能徹底打破這個僵局了麼?
他的目光,慢慢地看向正在吃葡萄的玉扶,脣紅齒白的小姑娘笑得甜美。
不過這件事,得等玉扶再大一點,纔好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