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殺過。”柯從竹筒裡拎出一根血蔓藤丟向落羽,落羽順手接住,含在嘴裡。
“可是,我卻不覺得難過,連罪惡感都沒有。明明就殺了人……”落羽含著血蔓藤,含糊不清地繼續說著。
柯並沒有回話,自己也咬住一根,鮮紅的液體汩汩地流進嘴裡。
“話說,剛纔我差點殺了你吧?”柯看著洞口不大的一片星空,意義不明地說。
“說的也是,不過我也差點殺了你,扯平了。”落羽丟掉吃完的血蔓藤,起身來扶柯。
“你記得?”
“不記得。”落羽老老實實地回答,“不過看情況猜的。你手上的那齒印是我咬的。”
落羽碰到柯的一瞬間,六邊封印的六條鎖鏈竟然全部亮了起來,然後瞬間全部斷開,黑暗的氣息瞬間撕扯開柯胸前的衣服,黑暗如漩渦般涌出。
柯的瞳孔瞬間收緊,血從嘴角慢慢滲下。
黑暗之物,這個曾幾乎毀了整個文明的存在,此刻就在這一算不得健碩的身體裡橫衝直撞。落羽一瞬間想要鬆手,可是卻仍是抓住了柯。封印黑暗之物很大部分是靠柯自身提供能力維持封印運轉。而被奪去靈力遲遲不能恢復的柯已經沒有辦法封住黑暗之物了。
“沒有辦法麼……”落羽覺得巨大的厭惡本身衝了過來,身體劇烈地不適想要逃離,可以想見,處在漩渦中心的柯現在恐怕更加難受。
“不能先解開封印麼……”落羽的想法其實很單純,既然能被封印一次,那不如先放了它再抓回來。
柯甚至沒有理會這個問句,就直接開始結印。柯已經沒有力氣了,結印都無法結穩,但是柯仍然不願意放了黑暗之物。黑暗之物的衝擊,相信當時的當事人每一個都不願意重溫一遍,而柯,也不願意再有一個人如他母親那般,爲此失去生命。
落羽在看到那結印方式的一瞬間,彷彿從本能中明白了柯想要幹什麼——三大禁術除了六邊封印和相遺封印的最後一個——罪焰之守。施術者與被施術者一同被關入無邊的精神煉獄中永世不得脫出的如同詛咒一般的術式,據說落入其中者會嚐到有如烈火焚身般無法停止的痛苦,因而使用者往往皆是有著強烈信念而同歸於盡的人,故名,罪焰之守。
落羽的手慢慢抖了起來,怎麼可能,居然是罪焰之守,這種根本就是同歸於盡的方法,這樣下去,柯恐怕真的會陷入那種求死不得的狀態中了。冷汗順著落羽的後頸流了下來,不管怎麼樣,先停罪焰之守再說,落羽狠了狠心,一記手刀劈在柯後頸。
此刻靈力微弱的柯哪裡受得住安裡瓦斯的一擊,瞬間暈了過去,也是誤打誤撞,黑暗之物莫須是懼怕這封印了自己十多年的安裡瓦斯之力,居然在感覺到安裡瓦斯的進攻之後暫時安靜了下來。
落羽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洞外喧譁聲傳來,就洞口看去,約莫有四十多獵人裝束的人圍住了洞穴。爲首的女子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雙方一照面都愣住了,獵人的首領居然是墨莉和素莉!
“炎烈……”素莉的聲音有些發顫,明顯是被柯身旁一灘血嚇到了。
墨莉四周環視,最後視線落在了塞徹乾癟的屍體上:“殺人了呢。正好爲他報仇,你們就去死吧,當初一巴掌的仇,我今天就討回來!”
落羽擡起手,並不言語,指尖慢慢凝出光球,雙方氣氛頓時僵持起來。就那一瞬間,朝陽燦爛的光芒鋪滿了整個洞穴。落羽的頭髮頓時變回了原來的稀黃色,眼中的灰白也重新褪去,指尖已經成型的力量也失控般衝回體內,消失不見。只有一半的時間可以使用,這句笙依留下的話,柯尚還沒來得及告訴落羽,事情就已經發生了。落羽已無法支撐兩個人的重量,慢慢地軟倒地。
“住手啊!”素莉突然轉向她姐姐,“姐姐,他是炎烈啊……我們放了他吧……他是炎烈啊!”
“炎烈?他哪裡還是當初那個炎烈?”墨莉不屑地轉身向外,“居然爲了那個女人扇了我一巴掌,現在又跟那女人單獨在這野外,能有什麼好事,你還指望他心裡有你?”
墨莉踏出山洞,徑自下令:“其他各部聽令:一級毀滅咒,審判,詠唱準備!”
素莉頭上滲出了汗珠,這樣乾脆地下令,是拿定主意自己會退開還是已經打算拿自己——她的親妹妹來陪葬?素莉的心涼到了冰點,親生姐妹尚且如此,何況外人?
“鏗——”素莉長刀出鞘,回頭看了一樣柯,默默地吸了一口氣,長刀向外。
她當然不是不清楚,以一人之力怎麼可能抵擋一級毀滅咒的“審判”?只是曾經暗戀過,喜歡過,甚至到現在仍然喜歡的心情,想要給自己一個交待罷了。墨莉面無表情地看著審判之火慢慢地向自己的妹妹那邊飛去,嘴角掛上一絲也許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笑意。
這也許就是所謂天性吧,連自己都不明白也不願意承認的本性。素莉單刀向著審判之火,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幾乎能聞見自己的身體熟透的氣味。她凝了凝神,專注而絕望地打算與審判之火一拼。
火焰慢慢地彌散過來,觸及素莉的刀尖讓刀刃居然融化了,而附著在刀刃上的靈力更是潰不成軍,素莉絕望地閉上眼,等待死亡的一刻。清涼的風突然迎面吹來,炎熱在瞬間消滅殆盡。一張結界突兀地橫在素莉面前,結界上風火輪轉,而火焰銀白,竟然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更爲驚人的是那火焰竟將同是火焰的審判之火一併燃燒殆盡,那銀白的火焰,素莉驚懼地想,難道是地獄業火?兩聲清晰地詠唱自遠方傳來,結界上流轉的力量不斷飛濺出來落在獵人之中,獵人陣型頓時亂了。
墨莉冷笑數聲:“雕蟲小技也敢拿出來。”一刀劈開了飛來的一道小型旋風,大聲挑釁道,“只是兩個人而已,你們亂什麼!”
遠處傳來稚嫩的童聲,聽著竟是有些生氣:“要不是爲了不傷害森林眷屬,纔不會只用初級招數呢!居然被這麼說啊!”
一絲鐮風在墨莉身邊炸開,墨莉不屑地揮出靈刃隔開,隨即更多鐮風炸裂開來,墨莉頓時有些慌張,隨即鎮定下來,不過是初級招數的疊加,再多能有什麼用?反覆炸開的鐮風彷彿順著什麼節奏一樣,仍是不慌不忙地炸開,墨莉終於察覺,周圍的空間居然隨著這節奏在扭曲!每道鐮風所帶的微小靈力居然沒有隨爆炸散去,而是留在原處現在形成了空間法陣。
墨莉驚恐地向法陣外跑去,一道地獄業火飛濺過來,將她逼了回去,向各個方向跑都是同樣的情形,絕望開始籠罩在墨莉身旁,她發瘋一樣揮刀砍著周圍,試圖破壞法陣,可是風之靈力就如風本身那樣飄渺,如何能斬斷?
“不要啊!不要!”最終,連同那慘叫一起,消失在時空狹縫深處。
失去首領的獵人軍團頓時潰散,向著四下跑去,只求能避開恐怖的攻擊留得一命。兩個人影在一片混亂中從容地走近,一個紫發褐眼,黑色長袍,面若冰霜,瘦削而清麗,彷彿來自黑暗深處;一個銀髮紅瞳,稚氣未脫,卻彷彿沐浴著陽光。兩人具是鳳冠,黑袍者正帶著,火焰圖騰莊嚴肅穆,而另一位卻是隨便地歪放在頭上,連本該莊重的風圖騰都有些滑稽地歪在一邊。
柯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慢慢醒轉,看到前來的兩人,柯不願相信般地閉了閉眼睛才又看過去,冷汗便滲了出來:“穹,依音城主大人……還有……宜……城主大人……”
宜歡快地衝向柯把他撞得一歪,倚在巖壁上,本就搖搖欲墜的鳳冠也隨之落地:“哥哥好壞啊!還說會常常會去看我的,會帶各地的甜點給我,還有漂亮的裙子!你騙人啦!攝政王老爺爺一天到晚就只會嘮嘮叨叨要我多唸書,不許出去玩,不許吃糖,還要努力吸收傳承裡的力量,要用功什麼的,多沒意思啊!哥哥你還騙我,根本就不回來看我!欸?六邊封印怎麼了?”
依音看著黑暗之物不斷涌動,皺了皺眉,轉向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落羽:“把手給我。”
“欸?”落羽終於回過神,不明所以地伸出手,被依音握住一瞬間,彷彿覺得什麼一直在身上的東西被抽走了。
“雖然比不上罪焰之守,不過應該夠了。”依音看著從落羽身體裡抽出的一小團深褐色的靈力球。
“咦?是相遺封印啊,不過已經破了啊?”宜歪了歪頭,不明白有什麼用。
依音不辨情緒地說道:“是柯少爺自己打碎的封印,自然剩下那部分就在柯少爺體內了。”依音說著把手裡的靈力球直接打進柯的體內。
饒是以柯的定力這一下差點差點疼得喊出聲,倒在地上不可抑制地抽搐著。黑暗慢慢形成漩渦一般劇烈地旋轉著不斷四處撞擊企圖尋找出口,柯的身體彷彿這巨大能量衝擊中的一葉小舟,隨之顛簸著,宜不知所措地企圖抱住柯,卻無法讓他停止劇烈地抽搐。這種時候若是暈過去也就好了,可是力量直接衝擊在神級上,連暈過去都不能只能憑意志硬受著。
“哥哥……哥……”宜無能爲力地帶著哭腔喊著,柯全身脫了血色,只剩被咬破的脣邊不斷滲出血來。
等到黑暗之物終於平息下來,柯胸口已經沒有了任何印記,就彷彿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奇怪的噩夢。宜在一旁看著幾乎都哭不出來了。柯勉力擡頭看了看依音面無表情地臉,默默腹誹:穹大人真的不是在公報私仇報復我打開了相遺封印才故意這麼粗暴地打進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等恢復了一點體力,宜也恢復了精神,柯才慢慢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