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阿七的臉在一片反射的劍光中露出詭異的微笑,“要不要我幫你修它?”
烏兮頓時僵在原地。
“能修?”要是落羽或者柯在場會驚訝地發現烏兮這一句話居然有了語調。
阿七起身走到店後牆前,用力一推,後牆居然整個被推開了,裡面各種錘子器件掛了一牆:“恐怕連柯那小子都不知道我其實最擅長的是這個,冶金術。”阿七流露出一股極爲驕傲地口吻,“若是我說我不能修,只恐怕這天下也沒有人能修了。只不過。”阿七無比可惜地晃了晃手裡的一小瓶血,“幫你修劍的話,剛到手的安裡瓦斯之血就要用掉一半了,真是令人痛苦的事……”
“那是誰啊?”有些狼狽地從那店裡幾乎是逃出來,落羽很是鬱悶地問道。
“言楓七。”柯揉著額角不斷抽搐的青筋,“從我記事起就住在格陵城,後來失蹤,聽說是我祖母的故交……”
“祖母……”落羽想著那個年輕的面容,想象著柯對著她喊:“奶奶……”頓時一陣惡寒。
柯顯然尚未對那個“姐姐”的稱呼釋懷,很是不客氣地道:“你絕對不會見到比她更暴力的女性血族……”
“啊?”落羽已經只剩下感嘆詞可以用了。
“是她當初教的我劍技……”柯更爲用力地壓住額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明顯想起了什麼不算好的記憶,“我就不記得我那段時間有什麼時候身上是沒有骨折的……”
落羽想起頭上被敲的那一下的力度,頓時滿懷同情地看著柯。
“要不是找不到其他人……怎麼會去求她……”柯很難得地完全沒有風度地碎碎念著,無度抱怨著。
拐過一個彎,柯尚還在悲憤的情緒中,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叫賣:“吸血鬼的牙齒哦!一兩金子一個!風之靈力啊!進入冰原鑲武器好嘞!”
柯的步子僵在原地。
“落羽,抱下莉莉安。莉莉安,不要看。”柯微微笑著,把莉莉安交給落羽。落羽把她的臉背對著柯的方向。
叫賣的是個老年獵人,臉紅紅的,看上去酒已多,不能自持了。他很是高興地向柯炫耀著自己賣的牙齒。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僵死在臉上,柯出手,徒手擊碎了他的喉骨。老人哀哀嘶著聲喘氣,驚恐地看著柯冷冷地撿起牙齒託在手上,最後世界一晃,沉入黑暗。落羽遠遠地看著柯把牙齒捧在手心,微微悲肅地唱起一首她從未聽過的歌,身旁的風輕緩地應和,哀傷地聆聽那屬於風的喪歌。他手中牙齒慢慢地散發出點點光暈,最後在風中消散,成爲風的一部分。不知這風可能將亡者的哀思帶回遙遠的故鄉?回到車上,發現阿七和烏兮已經在了。
“快走!”阿七微微皺眉,看著柯手上的血污,“太魯莽了!”
柯看著窗外的景色飛快地變換,很快變成冰原邊緣的風景,自己也明白自己做得太過魯莽。明知進來大量的獵人出現在此,還公然殺人,恐怕血腥味會引來十二士。落羽的注意力卻一下子被烏兮吸引過去。雖說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區別,但烏兮連背影看起來似乎很高興。高興?這個詞用在烏兮身上居然微微有些驚悚。而且烏兮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莫非是自己產生了幻覺?落羽悶悶地想著。
“甩掉了麼?”阿七等了半晌,擡頭確是看向唐逸。
“不清楚……”唐逸小聲回答。
“已經進來這麼深了……”話音未落,馬車一個急剎幾乎將車裡的人摜出去。
巨熊,猛虎,饕餮,三隻形狀各異的魔獸擋出了去路。主人呢?巨熊的主人已死,另兩隻沒道理不在身邊纔對,柯微微皺眉。
“務必殺死他們,否則就麻煩了。”阿七向著柯道。
猛虎擡起前半身,嘶吼一聲,一雙漆黑的翅膀從背後伸出,猛虎頓時騰空而上。有翅膀的老虎?落羽微微皺眉,不對,那個不是老虎,那是——窮奇!柯悚然,沒想到居然是如此高等的魔獸,持劍飛出車外,天尚未黑,不過不是沒有勝算。
唐逸抿了抿嘴也想跟出去,卻被阿七一把抓住:“你留下。”
唐逸急切地揪了下袖子,卻沒有扯動。阿七手指微擡,一道又凝實空氣傳過去的震動聲音慢慢傳到唐逸耳邊,唐逸臉色頓時變了,愣愣地看著阿七,最後還是坐到了莉莉安旁邊。烏兮難得主動地躍下車,拔出那柄極少出鞘的黑劍,格開衝上來的窮奇。
巨熊仗著身軀龐大,直接向著六蹄獸車趴了過去,結果卻在半空被一擋摔到了旁邊,整個車駕被淡淡地光芒遮住,阿七的結界無比強橫地橫在巨熊與車駕之間。巨熊一擊不成,轉而撲向旁邊的烏兮,烏兮面無表情地揮劍在巨熊身上劃出一道不算深的傷口,但巨熊彷彿很痛般吼叫了起來。
饕餮口吐著惡臭與窮奇夾攻柯,柯抓住空隙,一劍向饕餮的腹部刺去,刺入半尺多深,饕餮哀嚎著拼命掙扎,柯卻突然發現——劍卡在堅硬的皮膚裡進出不得了。柯頓時又哭笑不得的感覺,窮奇趁機向柯背後一把抓過去。
“柯!”落羽驚慌地探出車外,被阿七一把撈了回去:“別瞎操心,他們倆足夠了。”
柯上半身像是斷了一樣折了下去,堪堪避開這一下。若不是親眼所見,絕對沒人相信能有人可以如此輕易地將身體彎成那種形狀。
阿七很是得瑟地一挑眉,向著驚魂甫定的落羽:“看吧,我調教出來的小孩哪有那麼弱?”
落羽額前冷汗尚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廂柯終於棄劍退出數尺,臉上被掙扎的饕餮劃出好幾道口子,還要分心關注是否會有魔獸的主人衝出來,柯微微拭汗,以風刃護住周身。烏兮略一皺眉,飛身掠開數丈,舉劍向著棕熊,劍身漆黑如墨,劍上幽深的黑炎似有實體般不斷跳動。
“黑魔劍,冷炎斬!”烏兮言靈一出,落羽居然下意識地數了一下,居然說了六個字!
並沒有看清烏兮做了什麼,棕熊頃刻向後仰去,胸口一人多高的洞一片焦黑。烏兮似是很累地駐足一會兒才飛身去柯那邊,有烏兮的加入,頓時壓力一輕。阿七見黑魔劍發出那麼一擊,看來修復得很是良好,很是得意地吹了聲口哨,看向落羽,彷彿想要說什麼。就那一瞬間,車子四散炸裂開去,車駕原本所在的地方火焰升騰,一隻外形似犬,卻又有著狐貍般蓬鬆尾巴的怪物昂著頭立在那裡,在一片火焰中驕傲地看著衆人。柯在一瞬間紅了眼。
“別慌,我們沒事!”阿七平和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柯沸涌的怒意稍減,就這一個分神,臉上就被縱劃了一道,血立刻污了眼睛,視線受阻。一旁窮奇纏了上來,讓他騰不出抹開血的手。
阿七悶悶地把吐到嘴邊的血艱難嚥下,魔獸禍鬥,確實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隻。早在一開始,阿七就發現周圍尚還有一隻隱匿了身形的魔獸,故而讓唐逸留在此處。因爲在冰原,阿七料想火焰類的魔獸難以在冰原上發揮戰力,因而佈下的防禦主要是針對物理攻擊。魔獸禍鬥,所過之處皆爲火災。突然以火焰攻擊,原來的結界防不住,旁邊帶著沒有靈力的落羽和莉莉安,又不能撤銷結界回防。不得已動用本命結界。
本命結界,所受傷害全部反噬到施術者身上,此時阿七,幾乎渾身血氣翻騰。落羽暗恨自己沒有辦法幫忙,只能從後面托住幾乎快要倒下的阿七,不停注射各種靈藥,以期能讓她儘快緩過來。落羽很是擔心地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雙肩不住顫抖低頭喃喃自語的莉莉安,也不知是否受傷或是傷勢如何,現下也騰不出來去照顧她。落羽冷汗順著額頭流了下去。唐逸出刀向前,火焰迎面而來,逼得他後撤幾步。
“回結界,唐逸。”阿七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你靈力屬性不適宜對抗火,你這是送死!”
唐逸完全沒有退回的意思,固執地擋在結界與禍鬥之間,與禍鬥對視著。禍鬥似是發現唐逸的靈力屬於獵人,略微疑惑地掃了下尾巴,隨即是更高的熱度鋪天蓋地而來。唐逸周身亦是騰起有如實質的靈壓,雙方一時對峙,都不敢輕易出手。阿七指甲嵌入手心,要不是一開始被偷襲成功,這種貨色的魔獸早就死了一千回了。落羽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有些汗,確是無比堅定。
落羽這孩子……阿七幾乎一愣,這個時候是在安慰她麼?爲什麼這孩子能如此鎮定?落羽擡頭看著偏西的太陽,不斷估算著還有多久天黑。半個時辰,落羽咬住下面的嘴脣,撐過半個時辰!唐逸很快發現“靈力屬性不適宜對抗火”這句話的意思,自己的靈力不說抵抗火焰,甚至幾乎稍微可燃!唐逸看著另外一邊戰況稍緩,考慮要不要暫時拖一下,等那邊解決了再說。
“唐逸,讓開!”這聲音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驚。
發出這一聲的莉莉安突然擡頭,碎髮翻飛,彷彿突然醒來,整個人氣勢突然變了。離得最近的落羽突然發現莉莉安額前有金色的符印浮現出來。與上次憤怒時的隱隱約約閃爍不定不同,這一次的符印清晰而且充滿壓迫感。唐逸下意識地側身讓開一塊,身後一股磅礴的靈壓便錯身衝了過去。
“縛之式,九十九,萬象!”
漫天的火焰幾乎一瞬間湮滅殆盡,禍鬥脖子上憑空出現一隻符咒文字組成的頸圈,如同將它馴服一般發出柔和的光芒,頸圈繩索另一端牽在莉莉安手裡。
“唐逸,趁現在!”莉莉安大聲喊道,唐逸趕緊回神,一刀砍下禍斗的頭顱。
莉莉安大口喘著氣,軟倒在地上,唐逸飛快掠過去,把她摟在懷裡。微紅了臉,用袖子幫她擦汗。另一邊剛剛解決對手正回身援救的柯生生剎在原地。當初葛加爾發難的時候,柯不是沒有想過莉莉安可能也有靈力。但怎麼也沒預料到居然如此強悍。九十九,雖然尚還不成熟並且用了言咒,但是那一擊恐怕單論威力不在自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