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抱著哭得完全脫力的莉莉安，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回眼看了下烏兮，微微皺眉，最後還是沒有說話。越來越接近冰原了，落羽跟莉莉安各自縮在被子裡，裹得緊緊得還是覺得冷。

她擡頭看，柯錦裘隨意地披在外面，頭髮進來久不曾理，拿緞子鬆鬆束著，依然是一副好姿儀，倒也是不負盛名。烏兮居然像是不畏嚴寒一般只穿單袍，凌風外坐，而唐逸倒是因爲莉莉安心裡不舒服沒有給他足夠的衣服導致不時地打個哆嗦。

“快到冰原了，我出去添置些行李方便接下來的行程。你們要是出去，讓烏兮和唐逸隨行快些回來就好。”柯起身，攏了攏錦裘，左手快速結了一個印，頭髮和瞳仁就慢慢地變爲黑色，拉領子籠了臉，才向外走去。

落羽有些呆住地看著柯遠去，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柯便是施用了這個僞裝術，黑髮黑瞳的樣子。那時的柯就像是一個正常的學生，帶著在運動場上劇烈奔跑後淡淡地汗水味，如同一個不確定的因素直直地闖入她原本地球自轉般平靜的生活。

而現在這個人，恍如當初卻又不似當初，法其葉，柯，全大陸都要尊他一聲柯少爺的人，時至今日，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股收放自如的尊貴氣息。尚未成年而力量卓羣，善交遊而氣勢華貴，全不若當初的那個男孩，卻是大家所公認的柯少爺。恐怕也只有落羽會在心裡偶爾懷念著那個年輕的男孩子，帶著微微地青春魯莽，在明媚的陽光下衝她微笑。究竟哪一面是他本來的樣子，恐怕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爲什麼要用僞裝呢？”落羽微微感嘆，許是感嘆當初的柯，爲什麼要以一個全然不同般的身份和性格甚至外貌出現在她眼前。

“因爲有名啊。”莉莉安完全不明白落羽的心思，直接理解爲爲什麼要施用僞裝術出門，很是興奮地回答道，“我們以前到過好幾個北邊城池被許多姐姐們攔下來呢！”

北方民風開放，恐怕是不少姑娘想要見一見這位“第一少爺”所以攔下了他們吧？落羽想著，居然心裡微微泛酸。

“你走過很多地方？”唐逸用很小的聲音向著莉莉安問道，被莉莉安回眼一掃頓時紅了臉扭過頭去。

“哼——”莉莉安仍是惱怒的樣子衝唐逸哼了一聲，也不答話。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落羽無辜地四處看看，最後實在受不了這兩個人的冷戰，提議道：“要不我們也到附近走走吧？快點回來？”

這是一個處在大陸居民廣泛分佈區與無人的冰原的分離地帶的一個邊陲小鎮。因爲冰原人跡罕至，而冒險者卻絡繹不絕，因而冒險者們大多會在此添置進入冰原的必備商品，這個苦寒的小鎮的貿易纔算發展起來。當然，敢於去冰原冒險極少有不怕死的普通人類。因而各種對人類有所隱瞞的種族在這裡倒是公開了身份行走。莉莉安跟唐逸之間仍然是不冷不熱地尷尬著。莉莉安看向落羽：“落羽姐姐，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落羽神秘地笑笑：“當然是去收集冰原的相關信息，畢竟是危險的冰原呢。”

“冰原的信息？爲什麼不直接問柯大人？”莉莉安大惑不解，“柯大人不是說曾經去過？”

“可是那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信息要及時更新纔有用。”落羽笑瞇瞇地傳授著文獻課上老師說過的話。

茶館裡喧囂一片，能看見不少各個種族的傭兵集團或者是冒險者集團很是興奮地湊在一起大聲聊天，互換情報。莉莉安微微恐慌，周圍不少人頭上還有兩隻毛茸茸的耳朵，顯然是狼人一族的勇士。

唐逸看見莉莉安微微驚慌縮了縮，伸出手去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莉莉安一怔，憤怒地想要甩開，卻被握得很牢，惱怒地擡頭卻看見唐逸清亮的眼睛，一瞬間，彷彿什麼落入心裡，突然覺得安全了許多。莉莉安心下微微放鬆，也就暫時忘記了要縮回手。

“聽說了麼，獵人最近有不少都進去冰原了！”一個刻意做出壓低的感覺，卻故意令周圍所有人都聽見的聲音很是神秘地說道。

整個茶館一下子就安靜了。

“再多能有什麼用，在冰原啊，誰打得過一個水系精靈。”不屑的聲音回答。

“胡說什麼，獵人可是有不少能控制冰的，聽說第二士鬼原就很擅長操縱冰。”

“切，第一士都失蹤那麼久了，第二士恐怕也縮著不會出來的。”

“格老子，你知道什麼，前兩天就有人說，鬼原那老頭進去冰原了。”

“真的假的……”

頓時茶館裡一片喧譁。落羽跟烏兮對視一眼，皆是有些狐疑地樣子。轉頭看唐逸，唐逸搖頭表示不知情。

“不知道是什麼寶貝能連那種大人物都吸引過來？”

這一句問一出，茶館裡討論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去冰原的大抵都是衝著冰原下面豐富的礦藏去的，若是要說有什麼寶貝，這纔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落羽見聽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便帶著衆人離開。出門沒走幾步是一家靈藥店。落羽想著配一些緊急治療用的藥劑便進去四處看看，居然發現了不少很罕見的貴重試劑，便喊來店家想要問問價。店家是個看上去很年輕美豔的混血梅安第特，微微卷曲的紅色長髮如同火焰般垂在後面，她看了看落羽，像是很不可思議般後退了一步，又仔細看了看。

落羽被看得很不自在，開口問價想趕緊離開：“這幾樣總共要多少？”說著指著幾樣很是稀少罕見的藥材和試劑，暗暗評估要是對方隨口要價自己能承擔多少。

那女子像是見了什麼寶貝，很是興奮地回到：“你要什麼，儘管拿，我不收你銀兩。”

落羽大吃一驚：“欸，這怎麼好意思……”

“落羽，收下吧，看她這樣，準是打什麼更劃算的主意。”微微笑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落羽驚喜地回頭，看見柯信步走了進來。

“欸？我有什麼能讓她想要的嗎？”落羽微微疑惑道。

“這邊的藥材不管多貴，都是能買到的，你要多少，隨便拿好了。”紅髮女子很是精明地轉著手裡的算盤，“我想向你討一件買不到的藥材。”

“欸？我有這種東西嗎？”落羽仍是困惑中。

“有的有的。”紅髮女子盯著落羽兩眼放光，“安裡瓦斯的鮮血啊！”

落羽神情變了幾變，說不出話。若是她記得不錯，她是安裡瓦斯這件事應該尚還是僅有幾位城主知曉的秘密，對面這個女子居然在一面之間就看破這個秘密。

“你嚇著她了，七婆婆。”柯微微責怪道，結果頭上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你把我叫老了！重叫！”

柯猶豫了一下，看著那張看上去仍是十分年輕的臉：“七嬸？”

又是一下，柯看著對方氣急敗壞的樣子，小心翼翼：“七姑？”

對面頓時飛過來一拳，拳速之快柯也沒能躲過。

“起碼也是姐姐！”

“姐……姐姐……”柯吞了一口口水，“可是您比我父親還要大四百多歲……”

“有人教過你不要——隨便——透露——女人的——年齡嗎……”

柯聽著這麼一句話頓覺背後冷氣直升。

“抱歉……七婆……”

一拳正對門面，柯頓時捂住臉，說不出話來。

“啊咧，我說那位安裡瓦斯啊！你就不要學他，直接叫我阿七吧！”

“阿……七……”落羽趕緊從那個“年長四百多歲中”回神，立刻表明立場，“阿七你看起來好年輕……”

“砰……”落羽捂著被敲得腦袋不明所以。

“什麼叫‘看起來好年輕’，我本來就很年輕……”

“好了，柯，你說吧，來幹嘛？像你這種人啊，無事不登三寶殿。要是討要什麼藥材得拿安裡瓦斯的血換啊。”阿七很不耐煩地關了鋪子，坐在椅子上託著頭，一隻手指無聊地敲著桌子。

剛被敲過腦袋的落羽看著那個敲桌子動作頓時覺得自己都爲桌子感到疼。

“我們要進冰原了。”柯恢復一下情緒終於擺出了嚴肅的表情，“沒三四年恐怕出不來。”

“啊？”阿七打了個哈欠，“又不是第一次去，怎麼這次這麼認真地樣子？之前也沒記得你特地跑來告訴我你的行程啊？虧我一直把你當親孫子，呸呸呸，是親弟弟。”

柯的面部明顯抽搐了一下：“我六十二歲了。”

“啊？你告訴我這個有什麼用啊？誰管你年紀……什麼？你已經六十二了？”阿七終於回神。

“恩。”柯欣慰地想對方終於明白過來了。

“還記得你包著尿布滿街跑的時候，曖，這都過去六十多年了？”阿七嘆氣。

“包著尿布？柯大人還包過尿布……”莉莉安睜大眼睛。

“咳咳——”柯耳根微紅，趕緊打住這個話題。

“所以呢？”阿七不明所以地問道。

柯頓時覺得跟她說話果然不能點到爲止。

“我在六十四歲成年禮之前恐怕出不來了，所以想請你一起去，以成年人的身份幫我完成成年禮。”柯正色。

“啊咧？我能有什麼好處？”阿七很是不情願，“成年禮很麻煩的。”

柯嘴角微抽：“安裡瓦斯的血……”

“成交！”

柯微微扶額，果然是想敲詐安裡瓦斯的血。

“欸？我的血？”落羽頓時覺得自己被賣了，“話話說我的血究竟是幹什麼的？是藥材？”說著想起池也曾經向她討要過一管血。

“這個啊……秘。密。”阿七眨了眨眼睛，手上倒是毫不含糊，針起針落，抽出一管液體。

“你們先走吧，我一會就過去，我還要收拾下東西，那個……那個穿黑服不說話的，留下來幫忙。”阿七毫不客氣地下著逐客令。

烏兮轉頭看向柯，見柯微微點頭，才向裡一步，停在店裡。

待其他人走遠，阿七才微微收起懶散的樣子，並沒有收拾行李，反而擡手指向烏兮腰間：“小子，那柄劍拿來我看看。”

烏兮瞳孔微縮，猶豫了一下，還是解了下來，被對方一把奪過去。烏兮頓時有些警惕地看著對方。

“可惜了一柄魔劍。什麼時候壞的？”阿七拔出劍，仔細看著劍上層出不窮的裂紋，口氣很是遺憾。

“已久。”烏兮言簡意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