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看上極爲(wèi)溫柔的女子,單長相談不上絕色,但就是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溫柔散發(fā)出來。她站在牀邊稍稍地垂著眼,滿是溫潤的笑意。從外表辨不出年紀(jì)來,只從那一眼的感覺來說,彷彿飽經(jīng)風(fēng)霜,然而卻又莫名地慈愛。若不是之前於幻境中見過自己的母親,落羽幾乎要衝出口一聲“媽媽”
“你醒了?”那聲音和之前破碎記憶中最後那聲充滿疲憊的聲音如出一轍,這個人是這裡的主人?
落羽試了試,但並沒有力氣可供她爬起來,看來尚還沒有取回身體的控制權(quán)。她也沒有答話,畢竟這句問話算不得一句問話。
“我一直覺得,你在整個那行人裡是一個完全沒有存在感和主見的人?!迸虞p輕撫摸著落羽的前額,手指極其柔軟,彷彿沒有骨頭,“所有的決斷都是柯或者言楓七在下達(dá),你只是在遵從,沒有自己的想法,也沒有意見。”
聽這話就彷彿她一直在某處看著他們一樣,落羽皺了皺眉,不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女子把落羽的表情完全看在眼裡:“看來你也不是不明白,果然是如同逸其說覺得的,你真的很擅長裝傻?!闭f著又彷彿覺得不對,補(bǔ)充了一句,“亦或者只是柯那孩子太強(qiáng)勢了,完全蓋過了你?!?
柯那孩子?落羽剛剛注意到她彷彿在說唐逸還是他們的人,卻突然被這個稱呼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地暗暗吃驚。對方並沒有如大陸其他人甚至是獵人那樣稱呼他“柯少爺”,而這聲“孩子”顯得多麼熟稔和刺耳。她是柯的什麼人?爲(wèi)什麼和柯這麼熟?落羽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是在暗暗的嫉妒那聲親暱地稱呼。
看到落羽滿是不解的樣子,那女子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屈指扣了扣自己的前額:“看我,活得太久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我還沒告訴你我是誰吧?!?
說著在牀沿上坐下,笑看著落羽:“我叫古水漣,是獵人第一士。是獵人一族的‘母親’。”
“我叫古水漣,是獵人第一士。是獵人一族的‘母親’?!?
落羽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腦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是任由這句話把自己的表情衝擊得非常震驚。獵人第一士?這個女子?母親?衆(zhòng)多的概念繞來繞去,落羽無比混亂地想著。
“柯那孩子果然什麼都沒有告訴你……算了,有些事本來也由不得他?!迸诱f柯的時候聲音慈愛得彷彿在說自己的孩子,帶著無與倫比的寵溺。
“你知道麼,其實柯他是喜歡你的?!?
“你怎麼可能知道?”落羽衝口而出。
古水漣彎了彎嘴角,彷彿對能逗落羽開口說話很有成就感:“我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這個孩子比那個年紀(jì)的絕大多數(shù)孩子都要隱忍。想必是就算髮覺自己喜歡你,也必定會隱忍不發(fā)。畢竟他母親說過不要愛上安裡瓦斯。而他,母親就是一個心結(jié)?!?
“安裡瓦斯?”落羽第一次注意到這個不同點,所有人都很在意安裡瓦斯,可是她並不知道安裡瓦斯能夠做什麼。
“啊呀?他們沒有告訴你嗎?”古水漣不經(jīng)意地笑,“那我也不能提前讓你知道。不過啊……”說著拿手摸了摸落羽左側(cè)臉頰上那個暗青色的傳承留下的印記。
“不過我偷偷告訴你一些好了,這個傳承啊,裡面住著之前所有安裡瓦斯的魂魄哦。”
落羽拼命咬緊牙關(guān)來保證不露出過分吃驚地表情,安裡瓦斯的魂魄?她在開玩笑麼?
“呵呵,真是容易逗的孩子。到底還是孩子啊?!惫潘疂i露出了一些彷彿懷念一個遙遠(yuǎn)過去的表情,“不全是你想想的那樣。只是他們的魂魄碎片寄宿其中罷了。當(dāng)然例外,比如你的祖母,逍遙。”
古水漣若有所指地看了落羽一眼:“再詳細(xì)恐怕我也不能逾矩直接告訴你。你要是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若是我不能回答就會告訴你不能說。”
“我沒什麼想問的?!甭溆饳?quán)衡再三還是覺得與虎謀皮這種事太過危險,儘管被剛纔一席話激起了很多疑問,但還是忍住了。
“哦?你就不想知道,爲(wèi)什麼只有血族有天生的等級制度?”古水漣帶著一點誘惑的意味,循循善誘,“大陸上種族衆(zhòng)多,要說起等級制度大多都是按出生和靈力強(qiáng)弱來區(qū)分等級的,爲(wèi)什麼唯有血族是天生就劃分利米瓦爾和梅安第特?爲(wèi)什麼又存在這種不穩(wěn)定遺傳的安裡瓦斯?你都不想問問看?”
落羽心裡一動,之前不是沒有疑惑過,說不定這是一個得知真相的好機(jī)會?不過由獵人說出來的真相可信嗎?
“爲(wèi)什麼?”權(quán)衡再三,落羽還是問了出來。
“啊呀,真是誠實的孩子?!惫潘疂i不改笑容,“可是我不能告訴你?!?
落羽頓時如同一口水喝嗆了的感覺,對方明明就是在把自己耍著玩。
“哈哈——”看到落羽憋屈而又不能說出來的樣子,古水漣很是愉悅地笑了,“抱歉抱歉,因爲(wèi)近些年經(jīng)常面對的那羣傢伙都太古板了,一時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落羽突然想到一個念頭,在這個“近些年”之前那個不古板的人是誰?柯在西城逗池的場景不期望浮入腦海與古水漣重合了起來。雖然並沒有明顯的共同點,但偶爾流露出的氣質(zhì)卻非常相似。那種氣質(zhì),被稱爲(wèi)末日狂歡,不計後果帶著惡作劇性質(zhì)的惡劣玩笑。
“你在想柯麼?”這一句並不是疑問句,而是一句陳述,就彷彿落羽把想法完全寫在臉上了一樣。
落羽心裡一個激靈,突然清楚地意識到耍心機(jī)對方跟自己完全不在一個段位上,那自己不如還是坦誠一點比較好。
“你認(rèn)識柯?”落羽盯著對方的眼睛,企圖看出點什麼,卻發(fā)現(xiàn)那雙眼睛彷彿清澈見底,如同“母親”一般帶著愛憐的意味。
“肯定比你現(xiàn)在想象的關(guān)係要深。”古水漣並不迴避,“我一直把他當(dāng)唯一真正的‘孩子’,也是最像我的一個?!?
“怎麼可能!他的母親不是笙依大人……”落羽不可置信地問道。
“他的出身沒有問題。我沒有親生的孩子,我於獵人,就如同你於血族?!赣H’,即是幾乎大半獵人戰(zhàn)士的撫養(yǎng)者,比如逸其……你們叫他唐逸。”古水漣帶著一點愧疚,“逸其那孩子是我沒能幫他……我對不住他。我跟他們尚還有短暫的意識上的共通,偶爾能讀到他們的一些想法。這樣久了,我都不大記得原本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
“不過柯那孩子的事啊,我也沒辦法告訴你,若是真想知道,還是去問他本人比較好?!惫潘疂i笑彎眼角。
什麼都起個頭卻都不說完,落羽在心裡暗罵古水漣太狡猾了,簡直像只狐貍一樣……像只狐貍?池當(dāng)初形容柯的那句話闖進(jìn)腦袋。落羽有些不悅地把這個念頭甩出腦袋。
“別多想了,稍微睡會,遲早你會知道,爲(wèi)什麼一定要有一個安裡瓦斯,又爲(wèi)什麼,沒有抹殺黑暗之物,而是封印。”古水漣慢慢挑起落羽心裡隱藏的疑問,不動聲色地加快著整個事情的進(jìn)程。又不知過去了多久,落羽已經(jīng)幾乎混淆了白天黑夜的時間。偶爾能聽見外面的爭論,就是古水漣跟她談過那天最爲(wèi)大聲。最初那個女童音不斷尖聲跟當(dāng)初那個擄來落羽的男子爭吵。那個男子很是不滿:“古水大人不該告訴她的!這麼做會壞事!”
“你怎麼敢對古水大人的決定有意見?”女童聲音尖銳地反駁。
“你們到底打算什麼我不管,安裡瓦斯絕對要在這裡殺掉!古水大人難道是想背叛獵人一族麼?”
“你憑什麼管我們,你是什麼東西!背叛獵人一族?古水大人可是第一士!”
“人是我抓來的,我反正不放人!”
最後是古水漣很是厭倦的聲音:“夠了麼?我有分寸,你們兩個都下去。”
這樣無意義的爭吵持續(xù)著,落羽沒有辦法掙脫束縛也沒法脫身,只能被動地聽著。唯有每天會有一些血蔓藤和其他食物送過來的時候,左手能稍稍動一動。
古水漣再也沒有來看過她,倒是那個女童來得很多,年紀(jì)很小,身形未足。每次都是一副很高興的樣子,看她的神情略微有些好奇。頭上鬆鬆地梳著包子頭。有時候自顧自地跟她說話,落羽不回答也不惱,一個人說得很高興的樣子。這個孩子恐怕一直跟在古水漣身邊,從來沒什麼人可以聊天。
“哖,有人來救你了。虧他們能找得到這裡?!蹦桥⒄f,“你不擔(dān)心?”
落羽眼睛瞬間張大,又收了回去,聽這個語氣應(yīng)該是失敗了。
“有人受傷了哦?!迸⒑苁菬o所謂的態(tài)度,“你不關(guān)心一下?”
“他們……”落羽一瞬間不知道想問誰,愣住了。
“柯少爺沒有來?!迸娐溆饐柌怀鍪颤N,自顧自說道。
落羽眼神黯了黯。
“古水大人說讓我們放了你,可是那個玩蛇的不同意,切?!迸⒑苁遣恍嫉卦u價了第六士,“所以沒辦法了?!闭f著把一把極其短小的匕首從餐盤下面抽出,快速地塞在落羽枕頭下面,使勁眨了兩下眼,落羽吃驚地想問什麼,女孩把食指按在嘴脣上,又指了指外面,落羽會意,恐怕第六士正在外面監(jiān)聽。
“他們可能還要過來呢,古水大人說下次大概是今天晚上,這一次就沒那麼容易放他們走了?!迸⒑苁遣桓吲d的樣子。
落羽並沒有答話,待女孩走後,稍微取回身體主動權(quán),起身緩緩吃東西。首先是存儲體力,順著腰間摸了摸,止血的藥劑尚還有一兩瓶。這把匕首看上去並沒有那麼鋒利,起碼骨頭應(yīng)該是切不動的,要讓我把胳膊砍下來起碼得給把菜刀纔好。落羽突然很是崇拜自己這種情況下居然在想著種近乎冷笑話的問題。
等等……落羽突然發(fā)覺一個問題,那個附身的靈獸只是操縱了一隻手和靈脈從而控制了靈力?那麼趁現(xiàn)在還能動……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女孩進(jìn)來收盤子的時候看了眼落羽微微蒼白的臉和被子上一兩滴濺出來的血跡,會意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