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彆嘴道：“成年禮被人刺殺暈過去了五年，還要宜去救你，還真是挺充實的……”看到宜瞪了過來，池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柯聽了這話額角直跳，最後還是壓了下去：“這麼想來，莉莉安也已經成年了吧？我去看看她吧……等等……那位安裡瓦斯最後怎麼樣了？”

池和宜對視一眼才道：“她……去了……”

柯咬了咬嘴脣：“我還是先去給這位安裡瓦斯上柱香吧。”

宜走出房間卻並沒有陪著柯去祭拜落羽，反而轉身向及的房間這邊走來，推門進去看到及正在繼續處理城中剛剛呈上來的事務。

及詫異地停下手中的事，微微笑道：“有事？”

宜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怎麼不問我剛纔爲什麼讓你出來，好歹你也跟哥哥有婚約，你難道不覺得我在排斥你？不會覺得不舒服？你怎麼就這麼不爭不搶呢！”

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還沒著急呢，你不就跑過來解釋了？那我急什麼？何況，柯最後也不一定會娶我。”

聽到最後一句，宜看見及臉色微微一黯，心裡很是不悅：“哥哥怎麼會不娶你啊，小時候那麼苦，我們三個人都一起撐過來了，你現在說什麼喪氣話？你不要哥哥了？”

及略略擡起頭：“柯不是那種會因爲落羽死了就放棄對她的心的人，我也不可能因爲他忘記了，就不告訴他他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情。若是瞞著他，他有一天想起來，想必會恨我吧？要是有那麼一天，寧肯我從一開始就實話以告。”

宜微微一愣，才低聲道：“我之前支開你就是怕你這麼想，我這會來也就是想告訴你，我沒把落羽跟他的事告訴他。我不想他知道，也不想他因爲這個跟你之間生出嫌隙。”

及當即有些氣惱：“宜，你怎麼會這麼想？屬於柯的記憶無論如何都是他的一部分，再怎麼樣他也有權利知道！況且，落羽她……落羽她……她縱然已經沒有人陪著，要是柯甚至都不記得……”

宜見及有些生氣，急道：“誰說沒有！明明喜歡著落羽的那個已經去陪她了！”

及詫異地看過來，宜也自知說漏了嘴，一時沉默，直到及終於神色奇異開口問道：“什麼叫‘喜歡落羽的那個’？”

宜面色窘迫，半晌才訕訕道：“我聽母親說的，本來也是猜的，所以母親不讓我亂說。因爲哥哥失去的記憶恰好是六角封印破碎之後的，所以我想著會不會是黑暗之物離開的時候，把這些記憶都帶走了。因爲之前母親說過，讓我看著哥哥，不要讓他愛上安裡瓦斯，因爲……因爲一旦六角封印破碎，哥哥就會分不清他跟黑暗之物的思想，而黑暗之物，一直都是愛著安裡瓦斯的。所以那部分記憶和愛戀恐怕也不是哥哥的一部分而是黑暗之物……”

及目瞪口呆，半晌回不過神來，最後才道：“等等，你是說，黑暗之物……有思想？”

宜點頭：“當然，母親說她初次在黑暗中看見黑暗之物的時候，幾乎以爲那是快要被黑暗吞噬的血族，它有人類的相貌靈智和感情，而且最後，母親說她本來已經落敗，最終能夠封印黑暗之物恐怕是因爲……因爲……因爲黑暗之物愛上了她這位安裡瓦斯。”

及這一刻幾乎覺得耳邊轟隆隆作響，劃了好一段時間才平復下來，努力想要把注意力從這樣一件幾乎是驚世駭俗的言論上轉移出來，於是又回到最初的問題：“即使是這樣，我們也應該統統告訴柯，讓他自己來決定，畢竟……”

宜大急，一下子跪倒在及面前，及慌忙伸手去拉，然而宜態度很是堅決，無論如何不肯起來。

“宜，你這是幹什麼？”

宜盯著及道：“及姐姐，我們認識數十年，這是我第一次這樣求你，求你不要告訴哥哥。不只是爲你，也爲我們，我當然也有私心。可是，哥哥這些年吃過多少苦，你不是不清楚，你真的非要這樣的哥哥再去忍受愛人離開的苦？他現在愛的是你，就讓他開開心心地過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不好麼？我真的求你了，放過你自己吧，也放過哥哥，好不好？”

“可是……”及看著跪在地上的宜，微微閉上眼睛，最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吧，我答應你不主動提起，但是他要是問起，我必定會如實說。”

“及姐姐！”宜有些怒氣上涌，“我真的不明白，爲什麼你總能不爭不搶看得這樣淡！”

及很是平和地笑了笑：“要是有一天，無論你在乎什麼，都會很快失去的話，你也能做到，凡事順其自然。”

宜哽住，心裡有些難受又說不出來，一把抱住及，半晌不說話。池推著柯的輪椅站在那巨大的紀念碑之前，沉默地看著那些名字。

“最後還是有戰爭麼？我以爲那位安裡瓦斯動作能再快一點。”柯伸手去觸碰那塊石碑，然而行動並不方便，沒有能夠到。

“不是她的錯，戰爭發生的時候，她被雪暴困在冰原的地下城市裡面，所以才拖了五年。”池微微一怔解釋道。

“果然。”柯輕聲笑道，“宜之前是在瞞著我。”

“啊？”池一時不能反應過來這之間的聯繫，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她有事瞞著你？”

柯別彆嘴：“她是跟著我長大的，她說謊什麼樣子我一個眼神就能看出來，不像是你這個外人。”

池一時鬱悶起來，顯然，忘記了跟他相處記憶的柯對突然冒出來的妹夫很是介懷。柯稍微嘆了口氣：“你沒聽出來，剛纔我在套你的話呢。她有事情瞞著我，八成是跟安裡瓦斯有關的，又把及支開看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我就在想，難不成是我這些年裡居然喜歡過別人，就是那位安裡瓦斯？所以就套套看你的話，看我之前是不是跟她在一起，冰原的地下城市麼，看來是我帶過去的啊。而且，宜也說過，我在冰原找到了攝魂之石。”

池憤怒：“你又算計我！”

柯茫然：“爲什麼是又？”然後瞭然道，“這十年裡你經常被我算計？”沒等池回答，又補上一句，“宜怎麼會看上這麼個笨小子？”

池默了。

柯一時無話，半晌才聽見池加了一句：“其實我聽宜說起過，不能算是你喜歡過那位安裡瓦斯，笙依大人的意思是，恐怕是黑暗之物喜歡過。”

柯並不答話，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及知道麼？”

池臉皮抽了抽：“她沒提到過，應該不清楚細節……但是大體上應該是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吧……”不確定的語氣讓柯不由擡手壓了壓額前凸起的青筋。轉頭看見池腰間傳訊靈石，才輕聲道：“把傳訊石給我吧。”

池條件反射地遞了過去，才發覺柯很是熟練地注入靈力開始說話：“宜，池也在這，我就一併告訴你吧。你不必費心瞞著我怕我知道安裡瓦斯的事情，我，並不想要知道那件事。不管到底是不是我喜歡上了安裡瓦斯，我都不在乎也不想弄清楚，所以，宜，忘了這件事吧，我也不想爲此讓及費什麼心。”

半晌，才聽到傳訊石那邊傳來回話：“哥，我錯了，我以爲是池所以當著及姐姐的面聽了那段話……”

柯一時說不出話，最後突然笑出聲來：“及，我們完婚吧！”

傳訊石那邊又是很久沒有回訊，過了很久才冒出一句，還是宜的聲音：“及姐姐呆住了，還沒回神呢！話說，哥你這是求婚麼，太不浪漫了！”

不管是什麼時候，婚禮，尤其是盛大的婚禮，總也是熱熱鬧鬧的。溯城城主與名動大陸的柯少爺的婚禮幾乎轟動了整個血族，絡繹不絕的道喜者。嘉賓喧鬧，高朋滿座，禮堂前，柯微微揚著頭，站在那裡，面向這難得的明媚陽光。

彷彿還有那一天，就如同今天這般陽光明媚。柯怔怔地想著，在模糊的感覺裡那一天他好像遇到了什麼重要的人。柯甩了甩頭，把蕪雜的思緒拋開，回頭靜靜地等及出來，他身體尚未大好，身形因爲瘦削而更顯得頎長，站在禮堂前有些背光，頓時飛上來好幾個花環，甚至有不巧的正好砸在他頭上。按照血族的傳統，在新娘走出來之前，由向新郎丟花環以表示祝福。宜終於等到開門讓及出來的時候，地上幾乎已經鋪了一層花瓣。

宜捂著嘴偷笑著把及的手攥在手裡：“哥，快給紅包啊！給過紅包才把及姐姐就交給你！”

柯伸手在她頭上彈了一下，這纔拿過去一塊青綠色小掛墜：“喏，給你的，小型精靈石哦。”宜歡天喜地地接過去，很是開心地把宜的手塞了過去。及向著難得孩子氣的宜玩笑道：“這就把我賣了？還不趕緊再討點東西？”說話的工夫，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柯一把攬進懷裡：“難不成你不願意過來？都嫁給我了，還幫著宜跟我討東西？恩？”

最後那聲“恩”語調不自覺地揚起，出賣了主人無比愉悅的心情，禮堂上佈置的宴席上頓時起鬨聲響成一片，及紅了臉，不說話了。

繁瑣的儀式即將開始，因爲長達數年的戰爭的影響，各城的人口都比當初蕭條很多，主持婚禮的長老們依次入座，然而在禮堂上方甚至沒能坐滿一排，於是不少對於血族而言重要的外族來客也坐了過去，莉莉安和葛加爾作爲大將，坐在下首處，向著他們微微地笑，帶著祝福的意思。

及被柯牽著手站在禮堂前，這跨越數十年的婚約終於到了兌現的這一天，在這樣的近乎極致的幸福中，及突然有不真實的感覺，就如同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而這場夢即將醒來，面前還是那血流成河的戰場，無盡的屍體堆在身邊，柯並沒有去救她，眼前只有黑暗的一片，能聽見有不斷逼近的獵人的腳步，絕望與恐懼沒頂而來。及因爲這樣突如其來的幻境身形僵硬起來指尖微微有些發抖，直到被牽著的手被用力握緊才猛地回過神看見柯擔心的神情：“怎麼了？”

及暗自懊惱爲什麼會陷入那種幻境之中，只得笑道：“沒什麼，只是有點累了，這兩天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