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兒——”是誰?誰在喊?落羽想睜開眼,可是怎麼也做不到。
“羽兒——醒醒——”又過了一會,還是那個聲音柔柔地喊著她,落羽終於勉強能睜開眼睛,模糊的看到一個穿著潔白長衫的女子。
“這裡……是哪裡?”
“這是你父親依聲大人開闢的精神空間,我們的實體都不在此呢。”女子對著朦朧的落羽柔聲解釋。
好熟悉的感覺,落羽癡癡地想,明明不記得,卻彷彿從血緣深處滲出來一般的感覺,於是脫口而出:“媽媽——嗎?”
女子滿是驚喜的神情:“羽兒,你記得我?太好了,你記得我……”失散的母女重見得的喜悅幾乎讓這女子喜極而泣,待冷靜一些,才慢慢道,“羽兒,聽我說一些事吧。”
“羽兒,知道血族嗎?對,就是柯少爺那樣的。血族擁有人類所不能匹及的力量,而血族中的四大家族分別統治著大陸的四大城池。而每一個家族揹負著一種守護,就好比法其葉之風。”
“名爲血族,卻並不真的以鮮血爲食,早在數千年前,血族就以拋棄很有可能導致病毒擴散的人類血液,轉而培育並吸食一種名爲‘血蔓藤’的植物的汁液。吸血,絕大多隻用來達成某種契約。失控的情況除外,比如剛剛柯吸食了你的血?!?
“吸血鬼有嚴格等級劃分。按照等級和力量從高到低依次被稱爲安裡瓦斯,梅安第特和利米瓦爾。最高級的安裡瓦斯,嚴格來說只是一種不可遺傳的變異,極少的數目使之更偏向於存在於傳說之中。而我們的社會通常的統治者梅安第特則相對普遍。而最低等的利米瓦爾只是被統治者?!?
落羽開始只是懵懂地聽著,努力地接受及和柯的真實身份,聽到這一句,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難以掩飾震驚的神色:“你——剛剛說‘我們的社會’——了嗎?”
女子垂下頭:“我……是……”
“和柯一樣的吸血鬼!”落羽情緒激動起來。
“別怪他,羽兒?!迸影参康?,“十八年前黑暗之物直臨格陵城,當時的城主,柯的母親,史前最偉大的安裡瓦斯之一法其葉,笙依,以一己之力,用六邊封印,將黑暗之物封印在柯的體內。十天後,娜依大人就逝世了,留下一份匪夷所思的遺囑,由柯的妹妹宜繼位,命令作爲儲君柯不得踏入城主宮殿?;蛟S便是預料到有一天,黑暗將會反噬。剛纔,其實也是你自己不好,對血族發出邀請,即便是一般的血族也很難抵抗,何況是封印了黑暗之物的柯。失去控制的封印才使柯吸了你的血?!?
落羽垂下頭,不言語。
“獵人,總是抓著‘吸血’二字不放,披著正義的表皮獵取吸血鬼。在吸血鬼將死之際,拔下獠牙來換取金幣。真是惡劣的種族?!迸娱L嘆一聲。
“你……真麼多年年,爲什麼……都沒有回來看過我……”落羽猶豫著問。
“我被封印在南方冰原深處,我也不清楚這裡是哪裡,我目所能見的只是這一片冰雪的封印。我並不清楚封印外的情況,依聲大人告訴我,絕對不可以從封印裡出去,否則就是萬劫不復。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也從沒有人能夠進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在這樣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裡,我身爲沒有力量的利米瓦爾,卻愛上了高貴的梅安第特,依聲大人。這樣生下的你終究不能像普通吸血鬼那樣活著。”
雪葉緩緩地擡起手指向落羽身後:“羽兒,去打開那扇門?!?
落羽怔怔地回過頭,一扇很小的門不知何時已經靜立在她的身後,她伸手去碰觸,門卻一下子開了,滔天的熱浪撲卷而來。無邊無際的烈火中不斷滴落著血一般的巖漿“滴答滴答……”而在那火焰中央,無數條火鏈緊緊地束縛著一個有著和落羽一樣形容的“人”
“那就是你的力量,羽兒,安裡瓦斯之力。去,打破那個封印?!?
落羽原本茫然的嘴角突然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原來大家都是吸血鬼!”
與巖漿中的人影雙目相對的瞬間,她雙眼綻放出奇異的光芒:“過來,我的力量!”
強大的威壓在這邊空間中頓起,雪葉幾乎無法站立住,火鏈一一崩斷那個身形卻漸漸歸於無形。隨即這一片空間開始不斷出現崩裂,最後迴響的,是雪葉近乎悲涼的聲音:“羽兒,你就要憑此而活了?!?
柯把第三根血蔓藤咬在嘴裡,鮮紅的汁液汩汩流入口中,有少許從嘴角流了下來,時間也過去很久了,落羽咬出的傷口才勉強算是止住了血,而被落羽抽過去的靈力也遲遲不能恢復,憑著最後一點力氣好不容易換來一絲風,風中唯一的訊息便是塞徹的麻醉即將結束了。真是禍不單行,柯已近乎絕望地想著了。
落羽突然發出一陣異常痛苦的悶哼,就彷彿有什麼正要破體而出。柯倚在巖壁上,皺了皺眉,並不明白爲什麼明明已經吸取了他如此衆多的靈力,落羽身上仍然完全沒有靈力。難道是,柯有些狐疑地想,某種類型的封???可是誰會對著這麼一個孤女下封印呢?
就那一瞬間,落羽身上突然煥發出各色的光柱,柯下意識地用手遮住大半眼睛,聽得破碎的聲音,柯驚訝地發現,那些慢慢變換遊走著,所到之處,那些可怖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著,柯向剩下的傷痕看去,一瞬間發現若是仔細看,這些傷痕居然是有規律的!這是……相遺封?。?
相遺封印,施術者以自己的魂魄爲祭完成的大封印,因爲施術者與被施術者必須爲血親,且施術者必定失去性命,故名“相遺”
柯目瞪口呆地看著封印解開,一頭稀黃的短髮慢慢變作穹之一族特有的淺紫色,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在哀嚎:解開相遺封印的……不會是我吧!柯還來不及確定發生了什麼,一個鬼魅般的人影邊堵住了洞口的陽光。
“呦,藏在這啊,吸血鬼?!比麖卮_定柯已無力反抗,便放肆的大聲挑釁。
柯微微瞇起眼睛,暫時把封印的事情壓下,慢慢地牽動指尖上綁著的靈力線。兩道黃色的煙霧無聲的纏上塞徹的雙臂??聡@了口氣,五年前被趕出家門時,當時尚且年幼的城主,也是他的妹妹——法其葉,宜大人堅持要他帶上她最愛的玩具——風龍以爲留戀,這種風龍能自行產生帶有煙霧的風,使用者不需花費多少靈力就可以操縱,因而專給靈力不夠的小孩練習風力操縱能力的玩具。
柯只是由著妹妹任性隨手帶上,當時絕對沒想到有一天會用上??虏挥傻糜X得有些滑稽,上一次如此認真地操縱風龍真的不知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而風龍口邊安置上的的毒藥也不知有沒用處。
塞徹被煙霧一嗆,頓時有些眩暈,但畢竟不是新手很快意識到柯一定是借住外物,四下看了看,便發現那個藏得並不隱蔽的風龍,塞徹揮著短劍,費了些好些力纔將風龍劈成幾塊,連柯都驚訝這個風龍的堅固程度,塞徹惱羞成怒:“竟然用這種招式,柯少爺,你找死!”
寒光閃過,劍鋒直衝向柯的臉,柯幾乎沒來得及回神,便聽見死亡的衣袂從耳邊飄過。就那瞬間,兩隻纖細蒼白的手指夾住了劍鋒,竟就這樣使那劍不得前進一分。
“鏗——”兩指一動,劍應聲斷成兩截,落羽冷漠地看著塞徹,那不知何時已經變成灰白色的瞳仁讓塞徹不寒而慄。
塞徹把剩下半截短劍向落羽擲了過去,轉身想趁這個空隙逃走,要是平時,恐怕還有一戰之力,可是這時候,之前的麻醉並沒有完全消除,而後又中了風龍裡不知名的毒,在這種情況下,每一件事都可以致命,不得不逃走再說了。
“叱——”半截劍飛了出去,穿過塞徹的肩膀,將一臉不可置信的塞徹釘在巖壁上。
落羽把手裡接住的另外半截劍丟在地上,兀自想要坐下。嗅到鮮血的氣味,落羽喃喃道:“好渴啊——”這個身體,缺乏鮮血已經十年了,飢渴幾乎已經到達頂峰。
柯不可置信的看著落羽。這種奇異的靈力,他並不沒有接觸過。相反,他太熟悉了,那不是風、火、水、土、金、木六種守護靈力中的任何一個,而是原原本本的力量,就如同一半人所使用的是沾染顏料的污水,而這力量,就是純淨的水一般。柯曾與一個有著相同力量的人共處過那麼多年——他那美麗而強大的母親,他那幾乎是親手將自己送上祭壇的母親。這是如假包換的安裡瓦斯之力?。?
“不可能……”柯在漫天的安裡瓦斯之力中噴出了一口鮮血。
近三十年了吧?距離那個當年。陽光仍是無所憂慮地照在笙依微閉的眼瞼上,那時尚還年幼的柯微微依偎在母親懷裡。那時的他並不知道,母親已經幾乎完全看不見了。安裡瓦斯之力激烈的反噬早已過早透支了美麗而強大的母親年輕的生命。
他記得當時的自己很是懊惱地問母親,爲什麼自己只是梅安第特,而不像母親那樣是安裡瓦斯的時候,第一次看母親露出那樣的神情,當時的自己尚且以爲那是在微笑著,可是在自己長達十八年的流浪中,一次一次回想起母親那個表情,多麼淒涼。
“小柯,你聽母親說,安裡瓦斯,絕對不是一種幸運的存在,每一個安裡瓦斯都肩負一個使命,即便窮盡生命茍延殘喘,也不過是想捱到完成它罷了。身負遠超過身體負荷的力量,卻只有不到一半的時間使用,無法使用時,即便看到人們受苦也無能爲力,可以使用時卻又極可能因爲自己無法操縱而傷害深愛的人們。我說,小柯,倘若有一天,你遇到另外一位安裡瓦斯……我在說什麼呀……那種事,大概,不可能吧……”
“母親……你那時,究竟想說什麼?”
柯睜開眼,月亮已經偏西了,滿天星斗散發著柔光,柯略撐起身,看到不遠處,落羽把頭埋在膝蓋裡,一旁的塞徹已經乾枯了下去,被吸盡鮮血。
“我殺人了……”落羽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