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沖天的火光,溯城被驚醒,城北一棟華麗的樓房在大火中漸漸崩塌。
呼救聲、潑水聲頓時響成一片,然而不管水勢多大,火勢仍是不見減小。在城中高大的閣樓上,身著黑袍的城主靜靜地望著那越來越大的火光,一手支著頭坐在古樸的椅子裡。
“城主大人,火勢一直不見小,恐怕不是普通的火焰,是不是該派出親衛隊了?”一名身著執事服飾的人小心地問。
“不,還沒到那個時候,再等等……”城主的聲音平靜得讓人懷疑那是否是一個生命還在的生靈。
“可是……”
“易安斯!”仍是不起波瀾的語調,名叫易安斯的人聽著卻是一陣戰慄,向後退了幾步才站穩。
城主仍是靜靜地望著遠方,灰褐色的眼仁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是時候了吧。依聲哥哥。”他喃喃自語。隨著房子的毀滅,火勢也漸漸小了。
城主緩緩起身:“易安斯,帶親衛隊去把倖存者帶回來。”
“倖存者?”易安斯很驚訝,“這麼大的火,怎麼可能……”
“去把倖存者帶回來。”沒有商量的餘地。
“是,那……您去哪?”望著城主的背影,易安斯追問。
“我?哦,我去換身衣服。”
關上門,城主驀地手腳無力,癱軟在地。
華麗的鳳冠摔落下去,淺紫的長髮鋪散開來,竟是一個女子。蒼白而孤冷的臉上仍是沒有有一絲表情,只是眼眶裡不知何時涌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無聲的滾落在地毯上。
“依聲哥哥……”
易安斯騎在奔馳的羚犀獸上趕往城北。他最近越來越不理解城主大人了。著火房子的主人穹,依聲是城主大人穹,依音的同胞哥哥,曾經,兄妹感情極好。而易安斯和妹妹雪葉就跟隨這對兄妹。
五年前,原城主大人突然辭世,作爲儲君的依聲大人宣佈放棄城主的位置,從此以後,被立爲城主的依音大人就變得沉默寡言,鮮有笑容,並並改著男裝,即使和她距離如此之近,易安斯也覺得那麼遙遠。六年前,妹妹雪葉生下了依聲大人的女兒,卻一直以體弱多病爲由,不見外人。
而現在,五個沙漏時前,傳來雪葉病逝的消息,城主大人卻禁止他去探望。而隨後沒多久,就是這一場火災,本該最擔心的城主大人居然沒有動身前往,卻如此肯定會有幸存者。那麼大的火……易安斯搖搖頭,努力讓自己相信城主大人的判斷,又想到自己妹妹現在的處境,不由地再一次催促羚犀獸。
當到達時,易安斯開始懷疑“倖存者”的含義。整棟住宅都已化作灰燼,連屍體都沒能看到。親衛隊開始拼命挖掘廢墟,經管每個人都知道,希望是多麼渺茫。
“大人。”一名親衛隊員突然高呼,“這裡找到了一個櫃子!”
從灰燼中挖出的櫃子,易安斯不忍打開。這麼高的溫度下,就算裡面藏著人,估計也只剩下脫水的屍體了。
門“嗒”地被從裡面推開了,露出兩個七八歲的女孩,一個昏迷著,遍體燒傷,毀去了半邊臉,另一個尚還醒著,外表完好,一臉悲肅:“我是及,她,是落羽大人。”
回到城主閣樓上,落羽已經醒了,及仍死死地抱住她,不肯放手。城主已回到了那古樸的座椅上,令易安斯大爲驚異的是城主居然穿著鵝黃色的女式長袍。
“你,就是落羽嗎?”城主優雅地起身,露出美麗的微笑,“是穹,落羽麼?”
那個受傷的女孩眼神一點一點迷惘起來。
“啊!”隨著一聲尖叫,“不要問我,求求你!我,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城主嘆了口氣:“易安斯,去叫修女來帶她們去。”她彎下腰看著落羽抽搐的臉上可怖的傷口,彷彿自言自語般道:“真可憐啊!哥哥唯一的孩子……”說著伸手去摸摸那些傷口。
“啪——”清脆的響聲,及一掌打開城主的手。
“不許碰她,這是依聲大人的命令。”及的聲音冰冷得如依音的翻版。
“城主大人,修女在樓下等。”
“知道了。”城主回身看著及,“及,聽好哦,你身邊,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及愣了半晌,隨即反應過來:“我知道。”
城主倚在欄桿上,望著遠去的人影:“易安斯,你知道原城主,我的母親大人是爲什麼死麼?”
易安斯一怔:“說是病死的。”
“是啊,是我下令所有人這麼說的呢!”她的臉色愈加凜冽。
“易安斯,母親是被哥哥殺死的哦。”
落羽仰面向天,感受著明媚的陽光。
春季運動會,明成學院一年一度的盛會,據說是爲了祭奠春之神祗向春之神祗展示青年人的朝氣的盛會,因而規定了所有學員必須呆在運動場。
已經過了多久呢?落羽想著,大概從上一次運動會開始就不曾再沐浴過陽光了。
因爲十年前的事,她渾身上下燒傷的傷口觸目驚心,之前住在修道院裡的日子,每天都是修女們因同情而施捨般的照顧,父母雙亡而又遭此罹難因而被收留,修女們皆是如此說,她不能忽視那一次次無意聽到的竊竊私語,及是修女們所喜愛的乖巧女孩,她不能向她說,因而只能強迫自己無視,無視一切。
而後來,終於搬出修道院之後,才發現,其實外面的世界遠比曾經的那一方院落要來的醜惡而瘋狂得多。爲了躲避同學之間各種各樣,或厭惡,或嘲諷,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她日復一日地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把自己麻醉在實驗之間。
幸好就像名聲所傳的,這所以藥劑聞名大陸的學院有著超一流的實驗裝備,所以申請一間個人實驗室也並不困難。幾乎沒有朋友的時光就在各種藥劑中打發了,唯一的朋友及也總有種莫名的疏離感。
“及是去參加短跑了麼?還沒結束麼?”她暗自想著。
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落羽皺了皺眉不在乎地向眼前密封的試管裡注入一劑紫紅色溶液。
陽光下,紫色的溶液裡瞬間綻放著火樹銀花。
“欸?好有趣。”一個聲音從近處傳來,落羽下意識地一驚,回過頭髮現有一個男孩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旁的空位上。
像今天這樣的盛會,本來觀衆席上是很擁擠的,但落羽旁邊的幾個位置卻一直空著,大概是,在這麼喜慶的日子裡,大家不想莫名沾上“晦氣”吧!
落羽偏著頭,好奇地打量這個敢於接近自己的男孩。那是一個清瘦而高挑的少年,皮膚略顯黝黑,秀致的臉上眼仁漆黑如墨,短髮烏黑,略向後順,隨著頗大的風舞了起來。
奇怪的是,在這樣一個絕對算不上涼爽裡,他居然還穿著厚重的外套。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落羽突然覺得這個人有什麼地方讓自己覺得不舒服,彷彿被篡改過一樣。落羽皺了皺眉,不明白爲什麼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不是的!落羽心中突然茅塞頓開般冒出一個突兀的想法,是這張臉不對,那眼睛,那眼睛是血紅的,那頭髮也應該是銀灰色的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