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汐不回答，微微避開修和蓮悲愴而略有憤怒的目光。紗夏她，已經死了。一飯無言，氣氛壓抑。

飯後，悲傷的氣氛才稍稍散去，靈蛇讓吃飽喝足從尚汐身上游下來，休閒地調在雪兒脖子上盪來盪去，另一邊雪兒早已被靈蛇之威嚇得瑟瑟發抖。莉莉安開心地拿蟲子逗鳳凰蘭可，這隻漂亮而高傲的鳥兒不屑地偏過頭去，莉莉安對漂亮鳥兒的興趣不減，繼續欺負蘭可。

修偏過頭，淺淺地笑著看那一幕。小女孩和鳳凰在熒蔓碎落的一片散光裡嬉戲，平白在這寒冷的冰原深處灑下一點暖色。紗夏的夢境對他而言早已遙遠得不能再觸碰，就算得到她的消息，修也沒辦法追究。他早已學會的，就是活在當下，盡全力去愛去保護他唯一的親人——鳳凰蘭可。

尚汐垂著頭，並沒有被大家所注意，但蓮和柯不時看過來的目光讓她稍微有些不適。蓮收拾出數個房間，安排同一種族的住在同一大間也好方便有個照應，大家都沒有什麼意見，落羽看了一眼柯，柯微微笑著點頭。突然莉莉安終於反應過來跟她同是人類的居然是唐逸，一時間莉莉安臉就垮了：“我纔不要跟他一間！我要和柯大人一起！”

柯無奈地看了一眼同樣無奈地唐逸，考慮到莉莉安身體尚未大好，還需要靈力相近的唐逸輔助調養，就出聲安慰說烏兮也是一起的，好一陣莉莉安才垮著臉答應了。柯擡眼示意唐逸帶走莉莉安，唐逸也很快照做了。

“大家早些睡吧，明天帶諸位前去看看，這片地下城。”蓮笑著跟大家說，落羽注意到她的笑容裡有些難以遏制的痛意。

大家陸續走了出去，尚汐因爲要把讓從雪兒脖子上拎下來所以慢了一步，走在最後，當屋子裡只剩下她和蓮的時候，蓮的笑臉迅速垮了下來，以一種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小聲道：“暗夜大人，對不起，那個時候，我逃走了。”

尚汐沒有回頭看，頓足道：“那也是我的命令。”

“大人……”蓮看著尚汐的背影，不能釋懷地喊了一聲。

尚汐再也沒有停下，直接離開了飯廳。房間並不算寬敞，一大間分爲兩到三小間，尚汐走進去的時候看見一間當中微微閃出綠光，路過門口發現屋子中間的地面上長出形狀奇特的藤蔓在空中以枝幹結成奇特的網狀把修整個包在裡面。魔法師的休息方法，在自然元素中補充最近消耗的力量，尚汐稍稍看了一會，似是有些感悟，回過頭走到另一間，不出意外地地看到牆壁上有一個放水的閥門。

尚汐打開水閥，水慢慢涌出來卻沒有留下在半空中慢慢形成球狀的水幕，尚汐伸手去探，就彷彿有什麼引力般讓她離開地面被報復其中，在空中以緩慢的速度漂浮起來。身處守護元素中，即使不睡著也能恢復身心，尚汐睜著眼，不知在想什麼，定定地看著地面。

雪暴沒有固定會停下的時間，而今纔剛剛開始，所以還不知要停留多久，尚汐幾乎是有些慶幸地看了看提供能量的熒蔓，手腕上的十字架落下一片清影，那是魔法師們用來接收命令的標誌，清影裡浮現著尚汐這一次的任務：“搜尋佐氏餘孽，誅。”

若是在雪暴裡到達的這片與世隔絕的空間，就算是監察魔法師也不能到達吧？所以這個任務，尚汐想著收起那片清影，可以拖一拖呢。若非親眼所見，絕對沒有人能相信在以氣候惡劣著稱的冰原地下居然有如此廣袤的城市存在，甚至繁榮的商業區都比起地面上毫不遜色。

邀請大家出來閒逛的蓮微笑著向其他人介紹著這片地下：“面積的話大約有三分之二個暗夜森林那麼大……恩，就差不多是半個溯城。”蓮想了想回答柯的問題，“人口不是很多，絕大多數都是叛逃者……”

“叛逃者？”落羽有些不解。

“這裡是法度之外。”言楓七表情有些不豫，“遊離各國之外，完全由強者代表統治，因而只要在道義上能把持自己，在這裡就可以盡棄前嫌，重新開始。”

落羽有些驚訝，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獨特的地方，沒有統治者，完全由社會來決定社會，若是想重新開始不失爲一個好地方。

有幾個外來裝扮的人在這裡賣著各式各樣的東西。“那些人是商販。”蓮看向她們，“從外面販賣生活必需品到這裡來，沒有固定生活的商人。”說著露出一絲悲憫的神色：“其實一般而言要比這個人數來得多的……”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所有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不少本該到達的人在這片雪暴中失去了性命。

“我們的話呆在這裡不會導致您物質不夠麼？而且不清楚要過多久？”落羽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雪暴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往來。

“其實沒有太大的關係，若是食物的話，地底城自給自足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蓮安慰道，“生活其他用品的話現在抓緊購買一點就好了，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逛了不遠，落羽就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在這片地下城市，奢侈品，譬如珍珠、寶石、瑪瑙之流的價格居然遠比普通靈藥還要低。落羽有些疑惑地看向柯。柯看了眼標價，輕笑一聲，低聲道：“這裡不少都是帶著贓物過來的。”

落羽頓時明白，這個地下城市恐怕不像它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和平。這麼想著突然發現尚汐時不時盯住什麼地方，貌似在猶豫什麼，最後還是沒有做什麼。她順著尚汐看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不少異常美貌的人，不，應該稱之爲精靈。

“大人……”蓮出聲詢問。尚汐看向蓮貌似下了什麼決心，輕輕搖了搖頭。

落羽看柯，柯微微搖頭，落羽頓時心下了然，尚汐想必是發現了叛逃魔法師正在猶豫是否要動手。然而看到蓮的時候卻想到蓮也算是叛逃魔法師，故而放棄了對對方的捉拿，尚汐真是比表現出來的要溫柔很多的人啊。落羽這麼想著餘光看見修看著同一處抿緊了嘴脣，側避一部站到柯後面擋住了自己。原本自如環繞在身側的靈力波動一瞬間被收了回去，消失不見。

落羽發現其他人都沒有發現修微小的動作，心下懷疑卻又不能開口，只好裝作也沒有看見。修認識那幫人，看這個反應，恐怕是他母親的人。落羽突然想通了這一層關係，心裡暗自緊張，不知要在這裡呆多久，而又不能離開，那麼，現在就算躲過了，這場相遇恐怕也是遲早的事情。落羽想著輕輕拉了一下柯的袖子示意自己有話待會想跟他想說，柯會意地點點頭，兩人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向前走。一行人各懷心思倒是沒有什麼興致逛街了，倒是言楓七意外地積極，到處購買靈石法器，到最後，連柯都很是震驚地看著那一大口袋東西不知該說什麼。

“阿七這是……”落羽最後代衆人出聲詢問。

“我們要在這裡呆很久，而這段時間這些東西售賣的量一定是越來越少，所以必須趁早買齊。”言楓七看了柯一眼，“這場雪暴不見得能在柯的成年禮之前停下來。”

落羽頓時明白，原來這是爲成年禮做的準備，突然疑惑道：“欸，血族成年禮都這麼麻煩麼？我的話什麼時候會到成年禮？”

原本輕鬆的氣氛突然僵住了，落羽看見柯幾乎無意識地後撤了一步，言楓七咬著嘴脣，她驚訝地環視，發現唐逸、烏兮還有尚汐都是類似的表情盯著她。

“欸？怎麼了？”落羽心裡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大家聽到這一句居然不約而同地側頭避開落羽的目光，落羽本還想再問，然而當初與古水漣的那幾句對話突然浮上心頭。爲什麼會有安裡瓦斯？又爲什麼要有安裡瓦斯？雖然一直告誡自己獵人說得話一定是爲了挑撥自己與柯之間的關係，然而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其實無比在意。

柯臉上的神情換了幾遍，最後終於歸於平靜：“落羽，你沒有成年禮……因爲安裡瓦斯是沒有成年禮的。血族的成年禮成年禮是要藉助相似屬性的成年人的靈力完全換掉身體裡本有的靈力，改成以外來陌生靈力徹底衝擊身體的過程，你已經是安裡瓦斯之力了，所以沒必要……”說著自己都覺得沒法讓人相信。

落羽的心沉了沉，要真是這個理由又爲何拖了這麼久才說出口？落羽在這個時刻終於確定了柯有事情瞞著自己，猶豫半晌才強作歡顏：“啊咧，是這樣啊。”

柯有些狼狽地轉身往前走，不知道怎麼面對落羽拼命壓下那衝到嘴邊的真相。還不能說……柯咬著嘴脣，生怕一鬆口就倒了出來。落羽轉頭看言楓七，言楓七同樣落荒而逃，落羽突然明白，有什麼事情他們都知道，唯有自己被矇在鼓裡。落羽心裡突然有些冷。落羽一直沒有辦法拋下這個念頭，一直到這場外出結束回到屋子也直接回了房間。靠坐在椅子上古水漣帶著惡作劇般的微笑問過的話不斷在耳邊迴響，揮之不去，一點點把信任敲出不小的裂紋。

“吵死了！”落羽不堪忍受地衝著並不存在的古水漣吼道，順手把石枕發泄般的丟了出去。

“咚——”實實在在打到什麼的聲音讓落羽一下子驚坐起來，這纔看見柯倚在門口，連躲都沒有躲，額前被擊中的地方有一道鮮血流了下來。

落羽慌忙走上去想看看傷勢，柯擡手製止了她，略微苦笑：“這麼大火氣？”

落羽腳步一頓，尷尬地停住。

“你在恨我？”柯擡手沾了一點血看了看，“我不是故意的。”

落羽不說話，心裡有些逆反的想法，不是故意的？所以是無意瞞著反而是我太笨沒看出來？

“我們約定過。”柯看落羽臉色不好，解釋道，“必須四大城池的繼承者都在的時候才能說，關於安裡瓦斯的秘密。”

落羽不假思索地問道：“繼承人？你不是城主啊？那爲什麼阿七，唐逸，烏兮甚至是尚汐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