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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御園考文

靖王府正堂內,一位貴夫人居中坐著。年約四十,面貌和善,衣著華麗,舉止大方。上手陪坐的女子,形容俊美、端莊大方、衣著同樣華貴,不像是普通人家。再次方是周凌凌。柳氏母女見她們這等座次料想其必然位尊名顯,已猜出幾分,忙上前見禮。周凌凌雖在座卻不敢起身相迎。只道了聲:“這是太后與皇后。”柳氏母女聞言忙重以君臣禮見之。

簡太后道:“不必多禮,親家母請起,賜坐。”

柳氏謝了坐,側身坐於一旁。逸然則立於身後。

簡太后笑雲:“親家母近來可好?”

柳氏忙起身道:“勞太后掛懷,民婦安好。”太后見其禮數週全心中喜歡道:“親家母坐著回話,不必拘禮。”柳氏又坐下。太后道:“哀家見靖王妃出衆,又聞說二小姐尤勝之。一時好奇,特來看看。”

逸然方上前跪下道:“奴婢東方曉拜見太后千歲。”

簡太后看著她身形嬌倩,言語溫柔,心中甚喜道:“你起來,走過來哀家看看。”逸然應聲“是”站起來,走了過去。簡太后拉著手看了又看。雲:“幾歲了?”逸然道:“十四歲了。”太后又問:“可認得字麼?”逸然道:“略識得幾個。”

太后點頭向皇后道:“是個好孩子,連你也比下去了。”皇后笑曰:“母后說笑了。”太后道:“哀家初見先帝時也是十四歲,如今都四十了。就連當年容貌最盛時也不及她,歲月催人老呢!”

皇后笑曰:“太后端莊、高雅風韻非凡,怎見得就老了?不過是成日家聽人尊著太后、母后的,便想著老了,老了。若果然出去了,不知的見了,許還當是未出閣的呢?”

太后笑道:“貧嘴,四十有二了,還未出閣,豈不成了怪了?”言罷,看著逸然道:“東方曉——不像是閨名啊?可有表字?”逸然道:“有。小字逸然。”太后點頭道:“嗯。這名字倒是襯得起你,只是怎麼聽著也像個男孩的名字。”

柳氏答曰:“此名字系先夫生前所取,逸然是遺腹子。先夫東方晴服役前留了名諱。不想一去不返。民婦雖只得了一女,卻也不想忘了先夫言語。所以她的名字本是男兒名諱。讓太后見笑了。”

太后聞言長長地嘆了一聲道:“倒是苦了你了。情生一脈,男名若何,女名怎樣?思心何付啊?”看來她是想先帝了。

誰也不敢出言相勸。倒是逸然道:“逝者已矣,生者安好方是先人之願啊!”

太后聞言一語雙關,暗道:這丫頭好通透的心思啊!遂點頭笑雲:“好。是個可人疼的孩子。哀家缺個機敏的女兒,從此以後封做郡主,賜號逸然。念著你母親的心思不必改號了。得空了,常進宮陪哀家坐坐。”逸然稱“是。”磕頭謝了恩。太后仍招手叫她近前說話又向柳氏道:“親家母辛苦了。又人慈心善,一力撫育靖王妃,難能可貴。尊爲賢夫人,受三品供奉吧!”柳氏忙起身謝恩。又坐了一會兒,方起身走了。臨去時仍對逸然不捨。看來是真喜歡她的。

這日,午後柳氏與逸然正自閒聊。

卻聞家丁來報:“皇上、太后幾個宮娘娘御園設宴。請郡主前往。”逸然只得理了理妝容出了門。偏海音來訪。逸然問雲:“公子,從何處來?”海音看了左右低聲道:“御園。”逸然觀其神色異樣,不似往常。忙道:“可是有什麼異常?”

海音點頭,走到角落裡。逸然跟了過去。海音方道:“皇上君妃同樂本是好事。倩妃與皇后不合,席間舞了一曲,皇上讚賞,倩妃乘機雲:皇后才學好,請其作詩讚之。皇后不知心有不甘,還是另有難處,竟作不出來。倩妃便進言皇后昔日所作另有槍手。倩妃隨侍婢女又說出姑娘侍讀的事來。所以皇上召見。這次不好應對。要做對策纔好。”

逸然咬著下脣想了想道:“公子可有皇上、太后都見過的隨身之物,借我一件。”海音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交給她道:“此佩名爲‘日月如意’此爲月如意,日如意在靖王手上,系當年太后所賜。”逸然接過玉佩邊賞玩邊道:“可是日日佩戴的?”

徐海音有些不解道:“不是。只是今日性起戴上了。見靖王也佩了,恐人笑我攀附,便收了起來。”逸然收入懷中。道:“如此極好。尚或不得已有所冒犯,還望公子莫怪。”海音點頭道:“好說。可是有了對策?”逸然笑道:“是。只是不好出口。還有,就是請公子去見倩菊姐姐,將情形說與她,請她做好準備。”海音道了聲“好。”將去際,逸然叫住道:“公子,莫叫人知道你去過穆府。”海音回頭一笑,越牆而去。好生飄逸。

逸然發了會子呆。出了府,宮裡的馬車一再門外等著了。

大約走了近半個時辰,下了車,有人引著步行入了內宮門。來在一處水閣外候著。遠遠地便聽著管樂絲竹聲,宛轉悠揚。早有一位四十上下的公公候在那裡。看穿著不似尋常的太監打扮,不十分嚴厲的樣子。引著進來的宮人向其行禮,口稱“聶公公好。”

逸然不知高下,忙跟著行禮。這聶公公便是皇上身邊的內司總管聶羣。聶羣卻知道逸然的身份。忙攙住道:“郡主不可,奴才只是奴才,哪有主子向奴才行禮的?”說著便要向她行禮。

逸然亦忙攙住道:“公公多禮了。臣女從未來過皇宮,若哪裡不對的還望公公指點。”聶羣笑道:“郡主客氣了,皇上、太后和衆娘娘還等著呢,我們進去吧!”逸然點頭。

二人正待入內卻見靖王接了出來。逸然心中便似得了救命稻草般,想跑過去。豈料,上臺階一腳蹬空,險險跌倒。卻見靖王跑過來扶住她。道:“不礙事。別害怕,皇兄性情素來和善,與皇嫂感情亦不錯。傳召你進宮,不過是礙於衆妃嬪在場走個過程、即是皇嫂名不副實也沒有欺君之嫌,且有母后在。只是倩妃有心生事,不好應對。不過有本王在。一定護著你些。”逸然這才點頭,跟著進去。

進入水閣,靖王仍去自己的位置坐著。逸然行了君臣大禮跪在一邊,不敢吭聲。卻聽一個男聲道:“你是逸然郡主東方曉?”

那聲音倒似十分溫和,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可怕。便低著頭道:“回萬歲,正是臣女賤名。”那皇上又云:“不必害怕,擡起頭來。”

東方曉依言緩緩擡頭。只見那皇上年約二十六、七,方圓臉形未留須,十分精神。英武的臉龐並不很白淨;石青色盤龍常衫。面前無案,身邊有宮人端著果品侍立。太后亦是常服。皇后側坐,上手設有一張小幾,幾上擺著幾色瓜果、茶點。下手是一位沒有見過的娘娘。反綰髻,雙刀欲展。掐絲嵌寶累金鳳,飾正鳳、珠釵、點翠,耳上一對赤金鉤碧綠墜子。一身粉桃色宮裝,似神仙妃子,只是眼角眉梢帶著幾分涼薄。逸然觀罷依舊低頭。

皇上初視她只覺得似曾相識般,無比親切,心中便生出些好感。問曰:“聞聽你曾與皇后做過陪讀,可是真的?”逸然道:“是。”皇上點頭道:“可會作詩麼?”

逸然心頭一緊。暗道:要入正題了。不免有些緊張帶在了聲音裡,曰:“小女……只勉強認得幾個字。作詩,還有些艱難。”

方纔那位粉桃色宮裝的妃子道:“會作詩就好。只要你隨性作一首詠荷花的就好。做好了有賞;做不好了,只罰你把本宮臉前的這盤果子吃了,大家樂一回罷了。”

逸然聞言擡頭看了她一眼。暗道:莫非她就是倩妃?如此是試我來了。轉頭,卻見靖王微微頷首。心中好笑,忙低頭做出一副搜腸刮肚的樣子。偷眼去瞧皇上,卻有幾分著急的樣子。便拖著時間吟道:“雪落翠染終不化,濃香……濃香……盡繞水晶頰。……名流只愛清和素,誰伴……瓊花……貧爲家?”

一語未了,滿座大笑。皇后禁不住暗雲:好機敏的心思!皇上掃了皇后一眼,盯著逸然並不言語。皇后笑雲:“也算爲難你了,只是不好。粗淺重複,脂粉氣又濃。‘誰伴瓊花貧爲家?’又說不通了。你想著什麼來?說了大家聽聽。”逸然道:“荷花長在水裡,又無甚厚待;正如人貧無長物,豈不清貧了!哪有富貴的好?”

皇上聽了大笑雲:“越發的俗了。只可惜了你這一番淡雅姿容!也是一俗人爾。”言罷轉頭道:“倩妃,你看就不必罰了吧?她也算是盡力了。若有好的,也不會出這樣的話了。”倩妃急了,起身道:“臣妾身邊的思雲,聽她表姐說的。東方曉平日裡便是皇后姐妹身邊的智者。若如此愚笨,如何穆府家人個個稱其才智俱佳呢?定是有人事先通了信息,纔會做出此態。”

皇后道:“那麼思雲的表姐系何人?如何知道本宮孃家之事?”

倩妃道:“思雲的表姐便是穆府的管家娘子,自然知道。”皇后聞言,不知如何回答;逸然只能裝笨,不便代言。正爲難處。卻聽倩妃厲色喝雲:“大膽賤婢,敢戲弄君王,可是不要命了?”逸然不語,只做瑟瑟之態。

一旁靖王早已不悅,道:“皇嫂嚇到她了,方纔只說做好了有賞,做不好也只罰她吃盤果子罷了。怎麼又累及性命了?可知君無戲言?”

倩妃氣得白了臉。道:“你敢頂撞本宮?”

靖王冷笑道:“你既無禮在先,頂撞你又如何?”倩妃氣得渾身發抖,道了聲“你——”再說不出話來。倒是她身邊的思雲出來跪下道:“稟萬歲,奴婢這裡有郡主昔日在穆府做的詩兩首,就不似今日了。可見欺君之心。”說著呈上了兩張詩箋。

皇上冷冷道:“思雲,你可知今日所指二人一是皇后,二是郡主。若又不實,乃是萬死?”思雲聽著話音已有見怪之意。然,事已至此,不可回頭。她是倩妃由孃家帶來,自然只能向前。便咬牙道:“奴婢知道。只是欺君之罪大於天,奴婢不敢有所隱瞞。”

皇上命人呈上。聶羣取了過來呈上去。皇上接了讀畢讚道:“好句。好句。”有對逸然一陣凝視,雲:“郡主,朕這裡有幾句詩,你細觀之再回朕的話,不可欺瞞。”逸然稱“是。”皇上令人送了過去。

逸然接過細觀後。暗雲:虧了是此二首,若換了旁的,還不知如何了結呢!口中卻喃喃自語道:“怎麼是這兩個,怎麼是……”

皇上聞言道:“你可曾見過?”

逸然道:“見過……”又佯作驚覺道:“沒有。”

那邊倩妃早已坐不住了,喝道:“大膽——”

皇上倒是先開口了,溫和中帶了幾分威嚴道:“不可撒謊。”

逸然低頭道:“見過。”皇上道:“誰作的?”

倩妃插口道:“可是你代皇后做的?”

皇上瞪了她一眼,倩妃不敢再說了。逸然道:“不是。是三小姐作得。”

皇上疑心道:“這並不是三妹的筆跡。”

逸然道:“是臣女抄來的。”

皇上仍不信曰:“你常抄三表妹的詩麼?”

逸然回曰:“不是。”皇上道:“那爲什麼只抄這兩首?”

逸然面有難色道:“這——”皇上曰:“不許說謊。”

逸然像是下了好大決心雲:“是臣女抄了欲送給徐峰侍衛長的。可惜丟了。”

皇上眉頭微皺面有不悅道:“你說此話可有憑證?”

逸然道:“三小姐的詩,她因該記得。”

皇上道:“朕問的是,你與徐侍衛的事。你與他可是私相往來?”

逸然暗驚:皇上怎麼會咬住了這件事情?心下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然而,只是一念轉過。忙答曰:“不是,只是互相傾慕。”

皇上口氣略鬆了些雲:“是真的。”逸然道:“是。”皇上道:“憑證呢?”逸然取出事先向海音借的月如意佩呈了上去。皇上令人呈上。只見那玉佩上雕著一彎殘月,殘月畔有一柄雕刻精美的如意斜繞,細微處有云朵爲飾,佩下系綠穗。皇上自然認得。瞟了一眼靖王肋下的日如意。二者相近,殘月換爲滿日,如意與其位置相反,絲穗、裝飾無一不同。令靖王也將日如意呈了上來。二者日月相合竟無一絲縫隙。

遂令聶羣將日如意還與靖王。卻將月如意死死握於掌上。道:“此乃太后當年賜與許峰的,可是他親手所贈?”

逸然低頭應聲“是。”

皇上沉吟片刻道:“你且起過一旁。”逸然磕了一頭,站過一旁。皇上向下面道:“傳召穆倩菊、徐峰。”

時刻不大,海音先到了。皇上宣他晉見。徐峰近來見禮。皇上卻沒叫他起來。許久方雲:“你可認識此物?”

海音道:“認得。乃太后昔日所賜。名曰月如意,臣已曾與逸然郡主了。”皇上又命人將兩張詩箋送至海音面前道:“這兩首詩你可見過?”

徐峰看罷,仍交與內侍。回雲:“微臣不喜詩詞,沒有見過。”

皇上“嗯?”了一聲轉向逸然道:“你如何解釋?”

逸然道:“臣女愚笨,只以爲認字的都愛這個。所以抄來迎合,讓萬歲見笑了。”

皇上聞言忍不住笑了。雲:“你倒有趣,若好這個,朕有空了可以叫你些,以後別抄人的了。”

逸然倒身便拜道:“徒兒該師傅磕頭了。”

皇上“唔。”了一聲,笑道:“你倒機靈。好,朕便收了你這個徒弟。即是天子門生,豈有站著的道理,賜坐。”逸然笑雲:“徒兒謝坐。”皇上點頭。早有人替逸然設了坐。

逸然坐了。這情形太后看在眼裡,含笑不語。倩妃可是起的肝疼。

有人來報:“穆倩菊亭外候召。”皇上正色雲:“宣。”那人出去,引了倩菊進來。倩菊大禮參拜。皇上道:“免禮平身。”倩菊起身站過一旁。斜眼瞟見逸然,暗道:她倒機靈,御駕前也混了個座位。正想著,聽皇上雲:“朕這裡有兩首詩,逸然郡主說是你昔日所作。一爲‘冰凝’,一爲‘春雨宴雪’。可是真的?”穆倩菊道:“是臣女昔日拙筆。”皇上道:“好,你且當面寫下來。”穆倩菊待人擡來書案,佈下紙硯,提筆書雲:

冰凝

冷遇清秋迎歲寒,飄入雲端換容顏,

一心無二逐聖潔,墮下紅塵落淤潭。

可憐瓊花三尺素,誰向薄宇問根源?

風怨寡信失交臂,雪恨風輕兩不喧。

春風宴雪

春風冷冽雪又飄,細雨癡憐空中繞。

桃豔仍需碧葉籠,梨潔猶得瓊淚俏。

三春雅勝嚴冬趣,牆外蕭條牆內嬌。

未解難看桃李意,一段清淺一段高。

倩菊書畢呈上。皇上觀之;果與二箋詞句無二,只是字跡較詩箋娟秀、柔和。始信之。只覺心中氣悶。轉頭道:“郡主何以抄了這二首?”

逸然起身道:“臣女看那《冰凝》中‘失交臂’是失之交臂,錯過了,大有懊悔之意。《春雨宴雪》中暗含幾分像我,又像公子的際遇。所以抄了。”在座之人無不失笑。

皇上亦忍不住道:“可見你文理不通。以後莫做這東施效顰之事了。那《冰凝》本是寫雪花的。只是用了人的思維。那《春風宴雪》亦是講春日裡雨夾雪,花瓣上的冰瑩美麗,並不是如你所想……”說著忽然面色沉了下來。似乎發現了什麼,卻沒有追問。

倩妃仍不肯罷休道:“方纔逸然郡主詠白荷花作得不錯。三姑娘不妨也作一首,看看。”倩菊道:“遵命。”略一思索書雲:

詠白荷花

冷俏恆娥舒廣袖,白裙淺舞嬌影廋。

翠雲尤染高頭履,一段風雅逐波流。

皇上讀畢點頭道;“妹妹做的不錯。賜進貢的雪緞兩匹做衣裙,並碧玉鸞釵一對。都散了吧!朕也累了。聶羣,紫宸殿歇息,”道畢辭了太后,去了。剩下的也都各自散了。

逸然、靖王、倩菊、海音一路同行。方出了宮門,便見一輛馬車停在那裡。聶羣一身僕人裝扮過來道:“列位慢行。我家主人有請徐侍衛和郡主。請靖王、三姑娘先回府。郡主主人親自送還。”靖王一行皆認得他,自然也知道他口裡的“主人”是誰。不覺捏了把汗。然,誰也不敢違逆。只得各自依言。

海音和逸然隨聶羣上了車,車內卻只有他們。來到一處名爲“賢雅閣”的小樓外。各自下車,由聶羣引著,來到一間門首寫著“聽瀟”二字的閣外。逸然回頭卻見,閣中人雖多卻不喧鬧。樓中接待也都是穿著淡雅、長得俊秀的年輕男女。閣中琴聲悠揚,淡淡薰香。不似酒樓,亦不似客棧,不覺對這裡的主人產生猜想。

正凝思處卻聞聶羣道:“二位請,奴才在門外伺候”海音推門請逸然先進,而後也跟了進去。屋裡,一張圓桌上放著瓜果,翠色檯布。幾個紅木圓墩,白色紗幔,牆角一架古琴,一管蕭置與案上。

再往裡是一架繪著瀟湘竹的屏風。另一面是一套紅木書櫃倒也簡潔大方。卻看不到人在哪裡?二人站在門裡並不敢造次。屏風後有人云:“進來吧!”

二人循聲繞過屏風,卻是一處觀景臺。樓邊雕欄圍護,樓下一池荷花、假山、碧水,十分怡人。護欄內有一張桌子,幾把藤椅。皇上就含笑坐於桌旁。二人忙上前見禮。皇上擺手雲:“在這裡,本公子名爲文仲隱。你們叫我文公子好了。”海音、逸然皆稱“是。”皇上取出月如意遞過去道:“海音,太后所賜不可輕贈與人,你仍拿回去吧。”海音接過玉佩收入懷中。皇上又道:“你且回吧,郡主自有我和聶羣送還。”徐峰應聲“是。”退了出去。

皇上冷靜的看著逸然。逸然有些不知所措了。皇上吁了口氣道:“逸然大膽,爾敢當面欺君?”

東方曉聞言怔了一下失口“啊?”了一聲,轉而明白。忙跪下道:“東方曉知罪。”

皇上見了,微微搖頭道:“起來吧!我是你師傅,文公子。你也不必怕。倒是你的機敏,我今日少了一道難題。倩妃可惡,有意爲難若果然證實皇后欺君;一則太后面前不好發落,二則我亦不忍難爲皇后。畢竟她的不才,纔是我在她那裡自便些。滿口‘之、乎、者、也’叫人不甚自在。可偏偏宮裡皆是此輩。維皇后那裡自便些。你也算護主有功吧!”逸然磕了一頭起來。皇上又云:“可是欺君之罪,不是玩兒的,不可再有!”

逸然方釋了懷,口中稱“是。”

皇上一指對面道:“你坐吧。”逸然依言坐了。皇上淡淡道:“你膽量不小啊?”

逸然不解道:“什麼?”

李漼道:“倩妃面前你作的那首‘詠白荷花’,看似粗淺。卻,實則情意深遠,若我所料不差,將那句‘名流只愛清和素’略一改動。便是詞義新穎別緻淡雅。你就不怕倩妃瞧出端倪,惹禍上身?”

逸然道:“是。只需將‘清和素’改爲‘潔與雅’便是好句。但這一處正是處拙。若過於差了便能看出做假,若過於詞鑿則無法顯出能力盡而詞窮。所以大膽簡中出新,含中露白,以示技窮。若果然被倩妃看出,我只需以娘娘才高而出,奴婢智拙而窮便可推脫。只是看師傅方纔語氣肯定而意重。想來,不止這一處紕漏,所以不敢相瞞。”

文公子聞言笑雲:“是。看來你的心思極細,反應極快。其實單那一首詩只有一處可擊之處。可是,你昔日兩首詞作,若說抄襲也可。只是那筆跡剛利如刀,渾厚有力,將意中鋒芒含露表述無遺。可見字達詞義,意中涵隱絕非旁人所能代表,試問一個抄襲者怎麼能看得如此深厚?表達如此之準確?再有,那詞分明有悲怨境遇之意,以我等出生是斷寫不出那樣的意境來的。我述可對?”

逸然聞言不由折服曰:“師傅眼明。徒兒那點心思是藏不住的。”

文仲隱點頭笑雲:“這一刻,我倒是極想看你的真實之作,可否書詠一闋啊?”

東方曉起來道:“是。請師傅出題。”

皇上道:“你果然認我師傅?”

東方曉笑雲:“是。天子門生可是好處頗多的。”

皇上“哦?”了一聲,笑道:“又一個貪利之人!”逸然低頭自笑。皇上觀之甚喜,心中好感尤甚一刻,轉而道:“就還是詠白荷花吧?”逸然無語,望著一池荷花出了會神,繞過屏風,在桌上布好紙硯。書雲:

詠白荷花

一點聖潔登翠閣,頷首雅邀紅鯉客。

迎風不屈纖盈腰,黃鈿輕染香風沒。

皇上跟過來。看她書畢道:“妙。以荷花比美人,不言其美,不言其嬌,只風韻高潔爲上。詞句清雅高潔,字跡凌厲,筆鋒如刀。可見你平日裡是個不饒人的。”東方曉含笑不語。

這時,聶羣來報薛雲月回來了。皇上忙叮囑逸然道:“不可泄露朕的身份。記住了,朕是文公子。”逸然稱“是。”文仲隱方道:“請進來吧。”

薛雲月笑得花兒似得進來道:“文公子來了許久,奴家慢待了。公子莫怪。”

文仲隱笑道:“好說,好說。薛姑娘貴人事忙,敝人只是借姑娘寶地會了位朋友。無礙的。”

薛雲月側目觀之冷冷道:“我們見過,只是不知系誥命、貴婦、還是千金啊?”逸然只覺得無比噁心,又覺得她極看不上那些權貴命婦。文仲隱笑曰:“是在下的門生,靖王妃的妹妹東方曉。”

“哦——能有幸成爲公子的門生,但不知是東方曉高攀了公子,還是公子高攀了東方曉?”薛雲月這話好大的醋意。

東方曉亦看不上她的作派,嗤之以鼻,側目遠望。

文仲隱則大笑一場雲:“姑娘取笑了,文某家中多有妻妾。只是方纔戲言一句,東方姑娘便認真叫起了師傅。何來高攀之說?”

薛雲月以扇掩脣笑了聲。斜眼瞧見案上詩句,便走過去看。連聲道:“好句。這是東方姑娘之作?”逸然不語。

文仲隱道:“是。姑娘覺得如何?”

薛雲月道:“公子妄自尊大了。這詩文和字體皆是精妙,不在你我之下。不對,這詩文、語氣與皇后當年的詩句近似。字體尤在其上,怎麼會沒有聽說過她呢?”

東方曉冷冷道:“我又不做名流,爲什麼要讓人知道?”

薛雲月微怔,繼而釋然雲:“東方姑娘淡泊名利,恕雲月眼拙,有所慢待了。”

東方曉道:“不值什麼,何用道歉?”

薛雲月吃了個軟釘子,始知她也是個性情高傲的。遂不再言語,亦收了那放浪形態。相較之下倒是莊重了許多。

東方曉靜靜地候著,心下對雲月有所懷疑:不知她爲何本來好好的,要做出那樣的姿態?文仲隱看著氣氛不太好。笑雲:“逸然,這幅墨寶贈與我吧?”

逸然道:“師傅不嫌粗淺,便拿去。”

文仲隱果然收了。雲:“你出來久了,還是叫聶羣送你回去吧!”

東方曉點頭。斜眼瞟見薛雲月有欲言又止之態。料想必是初時輕視,正懊悔不已,意欲結交,又恐再受難堪。看著她此時神態,逸然微微一笑雲:“薛姐姐、妹妹告辭了。若有空了,請馨香苑小聚,妹妹靜候。”薛雲月初時知道相交無望,聞聽此言大喜。笑雲:“蒙妹妹不棄,一定拜望。”二人攜手相望,一笑散去。

文仲隱也告辭出來,一同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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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以命易命第二十三回 百口莫辯第三十八回 難掩親情第十五回 舊詠新裁第四回 夢掩愁門第二十四回 血染金階第五十八回 兵行險招第五十四回 巔峰對決第六十五回 夢魘難脫第四十五回 內闈鬥法第三十四回 再見紅鯉第十回 事與願違第十回 事與願違第十二回 雪妍梅深第三十一回 鋒芒初露第三十五回 風雨鳳麟第二回 柳外花魁第三十回 意外重逢第三十二回 有情、無情第十四回 稚子之情第十一回 暴雨中秋第四十九回 對博公堂第二十四回 血染金階第三十三回 血色金茫第八回 情淵難過第六十七回 絕地回鋒第二回 柳外花魁第十一回 暴雨中秋第四十回 觀燈軼事第十八回 俠義極品第四十七回 佛魔一念第五十六回 意外淵源第九回 花葉之爭第三十五回 風雨鳳麟第三十五回 風雨鳳麟第六十六回 重回機房第四十一回 殺手異彩第三十二回 有情、無情第四十八回 深深的傷第三回 賀壽風波第五十六回 意外淵源第五十一回 牡丹情源第六十一回 鳳馭天下第三十五回 風雨鳳麟第六回 御園考文第十七回 勞燕分飛第四十回 觀燈軼事第二十六回 蘇府盛情第二十八回 玄奧小屋第六十二回 以命易命第三十六回 解破玄奧第十四回 稚子之情第十九回 錯剪陰陽第六十三回 一切歸零第五十九回 忠義之心第二十七回 未退災星第五回 香豬奇緣第五回 香豬奇緣第十五回 舊詠新裁第三回 賀壽風波第六十七回 絕地回鋒第五十二回 特殊任務第四十三回 誤接迷語第十九回 錯剪陰陽第八回 情淵難過第四十一回 殺手異彩第四十回 觀燈軼事第五十九回 忠義之心第十五回 舊詠新裁第五十二回 特殊任務第十四回 稚子之情第十二回 雪妍梅深第七回 懵懂之心第三十一回 鋒芒初露第四十五回 內闈鬥法第三十回 意外重逢第三十回 意外重逢第五十六回 意外淵源第五十八回 兵行險招第五十四回 巔峰對決第四回 夢掩愁門第四十四回 重返故園第五十六回 意外淵源第五十六回 意外淵源第六十二回 以命易命第三十四回 再見紅鯉第五十回 撿來親情第四十六回 紅鯉遷靈第六十回 風雲突變第四十一回 殺手異彩第十二回 雪妍梅深第四十七回 佛魔一念第十五回 舊詠新裁第四十七回 佛魔一念第五十一回 牡丹情源第五十四回 巔峰對決第六十二回 以命易命第四十六回 紅鯉遷靈第四十四回 重返故園第五十四回 巔峰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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