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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軍扣動扳機的一瞬間,想起來了這個筆記本。就是爆發前劉雲貴託他帶給一個叫張一白的那個本子。王軍大概猜到了面前的這個女孩就是張一白的女兒。果然,張百合聽到王軍這樣一問。嚶嚶地哭了起來,這和剛纔王軍看到的那個戾氣沖天的女孩完全成了兩個樣子。一個柔弱的女孩倒讓許久沒有體會過溫情的王軍和一船的戰士們在冰凍的內心中吹來了一絲暖意。
王軍看著哭著的百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著既然百合是新人類有免疫的,也就脫掉了防毒面具,蹲在百合身邊,柔聲的說“張一白是你爸爸吧,他?……去了?”
百合漸漸止了哭泣,點著頭說“是我爸爸,他已經死了!”
王軍傷感的拍了拍百合的肩膀說“那你呢?現在還好嗎?”百合聽到這裡,目光又露出那一道戾氣寒光,直視著王軍說”不好!“看著王軍,百合繼續問道”你是爸爸的朋友嗎?“王軍搖搖頭,說”不是,我們只是見過一面,你認識劉雲貴嗎?“百合點點頭說”我認識,劉叔叔和我爸爸媽媽是同學。“王軍若有所思的說”哦,你媽媽是丁小雅教授?“百合又想哭了,不過這次忍著沒有流淚。
王軍自顧自的說著“丁教授人很好,以前很照顧我的……“
小艇已經調轉船頭向艦隊方向開去。百合已經非常恐懼再次作爲一個新人類,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做研究。百合後退了幾步,靠近船舷,看著王軍說“叔叔,我不想像李力那樣要挾你。不過我是死都不會上船的,我已經受夠了他們的虐待,我不會再次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說著,半個身子靠著船舷外“王軍意識到這個小女孩的意圖。趕忙解釋道”不要啊,我們是正規的軍人,不會傷害你的。你跟著我們,生活和安全都會有保障啊?!?
百合搖搖頭,堅定的說“爸爸以前說過,喪屍是危險的,但是活著的人往往比喪屍更危險!我已經知道爸爸說的是對的。所以,我不會跟你們走。你放我走吧!”
小艇上的戰士看出來情形不對,把船停了下來,江面上靜靜的只有風的聲音,江水啪啪的拍打著小艇,一搖一晃中,王軍默默的看著百合。
百合看著大家,提高了聲音說“叔叔們,我媽媽也是部隊的軍人,我曾經在渝州避難的時候,我的師父就是708集團軍的神槍手。叔叔,我求你們放了我。但是,我不爲難大家。如果你們要履行軍人的職責,我只有跳江。我寧可死在喪屍的嘴中,也絕不會跟你們走的!”
王軍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到底經歷了什麼,以至於她會如此的抗拒和陌生人接觸。但是劉雲貴、丁小雅活生生的形象就在眼前。似乎他們也在面前央求著自己。王軍已經很久在內心麻木了自己的一切情感。因爲他一直都在愧疚沒有解救出來地下指揮中心的共同走過艱難歲月的戰友?,F在面對這個曾經戰友的遺孤。王軍已經心中暗暗下了決心。
王軍看了看身後的戰士們。幾個人都神色憂傷的看著遠方,一個年級大一些的士官好像在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對王軍告白一樣,說著“江面上,風浪這麼大,不小心掉下去也是常有的事情;別人求著入夥的不讓上,人家不願意就算了。就當掉江裡完事”
王軍轉過頭,和百合商量著說“小姑娘,你不願意就算了。但是,你的筆記本要給我留下。這個真的很重要!”百合猶豫的看著筆記本,迴應著說“這個是我唯一保留著的爸爸和媽媽的東西了。本子裡的東西我也看不懂,但是我想保留著它”王軍看著百合,想一想,掏出一部相機,繼續說“那你給我,我把內容拍下來,本子還給你怎麼樣?”說著晃了晃手中的數碼相機。百合看了看王軍的眼神,真誠坦率,想了想,把本子遞給了王軍。
王軍沒有食言,拍攝完了照片,把本子還給百合,又安排小艇靠岸。王軍帶著百合上岸,交給百合一個揹包。裡面裝著百合的筆記本、一個星期的口糧、手槍子彈和一套防毒面具。王軍拍了拍百合的肩膀最後問道“你真的決定自己流浪在這地獄裡?”百合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王軍不再勸她了。告誡百合說“記得一點,喪屍是靠嗅覺找到活人的。也就是說,如果你憋住氣或者你用腐肉混淆自己呼出的口氣,喪屍就發現不了你了。包裡的這套防毒面具是逆向的,可以把你呼出的氣體隔離起來。很有用,尤其是對你們新人類。這個留好,也許能救你的命。保重吧。這個世界確實要小心。但是,要有希望!”百合咬著嘴脣點著頭,有點哽咽著的說“你真的是個好人!”
王軍笑了笑,自嘲似的說“我替你媽媽和劉雲貴叔叔補償你一點!”
百合點點頭,準備告別的時候。王軍突然想起來什麼,最後對百合叮囑說“都在傳說,在南方的大海上還有孤島有人類的文明,如果你沒有方向,就向南走吧,去廣東想辦法出海!”
王軍的小艇轟鳴著劃著水線開去了遠方。百合一個人站在一處山崗上,遙望著離去的最後的人類的文明遺蹟。山崗下,是一兩個被江面聲音吸引過來的喪屍,遠處高高低低起伏的山巒間,曾經的村落已經被大火燒成一片廢墟,本已經是晚秋稻穀豐收的季節,江邊的稻田裡長滿了野草,沒有一點金黃的豐收的摸樣。就連鬱鬱蔥蔥的江邊的防護林也枯萎了大半,天空依舊是陰霾的烏雲,昏昏暗暗的世界中似乎沒有一點生命的色彩。
百合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繼續下去。從來沒有如此孤單的一個人站在這個世界裡。百合閉著眼,靜靜的讓心休息一會。百合想起來曾經和爸爸媽媽去郊外野炊。自己歡快的在帳篷裡和幾個小朋友竄來跑去,媽媽和幾個阿姨在車後支出的燒烤箱上烤著噴香的牛肉,吱吱作響;爸爸和朋友們愜意的靠著沙灘椅上,喝著啤酒,侃著大山。好像一切就在昨天,百合閉著眼睛,鼻翼裡似乎都能聞到那歡快的味道。百合就這樣閉著眼,慢慢的享受著。即便她已經覺察到遠處的那具喪屍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還是不捨得睜開雙眼,面對這個可怕恐怖的世界。
百合最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目光如炯,殺氣逼人。兩個喪屍一前一後差著六七米的爬了上來,是一男一女似乎一對夫妻摸樣的喪屍。百合撿起身邊的一根木棍,削了削尖頭,左手拿著木棍,右手拿著匕首。迎著前面的男喪屍走過去,喪屍靠近了百合,嗅到百合的活人氣息,興奮異常的撲了過來。百合左手抓著木棍,橫著一甩一紮,木棍準確的穿進喪屍的太陽穴,撲哧的一聲,木棍橫貫喪屍的腦袋,喪屍兩腿一軟,跪在地上,仰面栽倒下去。百合仰起右臂,用乾爹教她的方法,右手用力一甩,匕首翻滾著飛過去。撲的一聲,扎進了後面女喪屍的眼睛內,一股黑乎乎的組織液順著匕首流了出來。百合幾步飛奔過去,一腳踹在女喪屍的前胸。拉住匕首。腳上用力一蹬,跪在地上的喪屍仰面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一絲動作了。
百合在喪屍身上擦了擦匕首,辨了辯方向。向著南方,大步流星的走去了。
三個月過去了。在貴州和湖南交界的羣山的一個小城裡,本來已經空空蕩蕩的小城,現在又聚集起來成千的喪屍,圍困著小城中心的一個醫院。醫院的大門緊鎖,樓上的治療室裡,張百合下體流血不止,鮮血的氣息飄去,無數蟄伏在寒冬裡的喪屍一個個循著氣味,找上門來。小城的上空漫天的大雪。這樣的大雪過去也只有在東北才能看的到,現在覈彈爆炸後的陰雲連年陰敝著陽光。在這樣的一個傳統的南方小鎮,也下起了鵝毛的大雪。
百合一個人冷的瑟瑟發抖,面黃肌瘦的摸樣,蜷縮在治療室的手術檯上。手中拿著一把大號的手術刀,默默的把玩著,懷裡緊緊的摟著媽媽和爸爸留給自己的筆記本。
百合幾個月來更瘦了,只是小腹與身材不匹配的微微的隆起。百合懷孕了……
從渝州境內一路向南,百合也不知道爲什麼向南,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好像就是因爲王軍說了一句向南,就向著南方走去。百合似乎已經成了一具沒有了靈魂的軀殼,一路上麻木的殺掉任何擋路的喪屍、活人??柿伺吭谇迦呺S便喝一口解渴。餓了,四處搜尋能充飢的任何食物。但是食品已經越來越難找到了,過去人類社會遺留的食品基本都已經變質腐爛。生存越來越困難。更可怕的是,百合在幾天前終於明白了自己身體的變化是什麼原因了。她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懷孕了。
百合從來沒有想過,懷孕這樣的事情會在自己身上發生。但是現在真真切切的小腹裡有一個蠕動的生命在一天天頑強的生長。百合簡直不能去想這個問題。懷孕沒有帶給她一點點的喜悅和歡愉,只是毫不留情的把她猛的拽回到在船上;噁心的男人蹂躪自己的不堪的回憶清晰的開始一遍遍的捶打著自己的靈魂。
百合已經痛苦的不能再堅持的活下去了。至少她不能帶著這個她認爲是罪惡恥辱的不知道是哪個畜生的孩子活下去。百合找到了這個小鎮,找到了這個醫院。她想給自己找一副藥,打掉這個孩子。但是,可悲的是。她發現以她一個初中生的知識,她根本就看不懂醫院裡堆的亂七八糟的藥品,即便是拿著醫書也無從下手。百合絕望了,一個人在路途中。她堅強的活著,因爲揹負著乾爹、師父和爸爸的重託。她覺得自己不是爲自己而活著,是爲了這麼多愛著她的人活著。但是作爲一個小女孩,百合覺得自己實在沒有氣力再堅持下去了。她可以忍受恐懼、可以忍受寒冷、飢餓。但是絕難忍受恥辱。
百合想到這裡,不顧一切的抓起來寫著各類墮胎的藥品,一口氣吃了進去。藥品的反應讓百合噁心的哇哇大吐,一個人無力的癱軟在手術檯上,裹著牀單,迷迷糊糊的等著,也許就這樣死去了。那其實是幸福的歸宿。百合眼前又浮現出爸爸飄蕩在江面上的身影,爸爸的笑容那麼清晰的隱現在眼前。百合閉著眼,淚水滑落下來。她還能記得到那一刻自己就是這樣斜靠著,靠著瓜瓜的胸膛裡。雖然內心悲傷到心碎,但是能有一個胸膛給自己依靠??墒乾F在百合有的只是這冰冷冷的鐵牀。
百合迷迷糊糊的昏迷了一整天,下體不斷滲出的鮮血吸引著附近的喪屍逐漸聚集過來。好在百合進醫院的時候,鎖緊了大門。一時間喪屍還攻不進來??墒遣粩嗑奂瘉淼纳锨У膯蕦埔呀洆頂D在醫院的大門前,拼命的抓著撓著。再無逃生之路了。
在小鎮外的山巒上,一個少年騎著駿馬,勒馬立在高山,看著山下小鎮裡的層層喪屍。少年左手是一個鐵製的鉤子,繞著繮繩。右手抓著一把步槍。肩上還斜掛著另一隻步槍。脖頸上都有新人類的標誌,粉紅的瘢痕在寒風中被冰冷的皮膚印襯著更顯得鮮紅耀眼。
這正是付瓜瓜。
當日裡付瓜瓜被包少郡臨空一槍射來,正好趕上船體被岸上的鋼索炮擊中,船身一晃。躲過了一劫,子彈只是擦破了瓜瓜的頭皮,沒有什麼大礙。不過瓜瓜一時也被槍彈震昏過去。片刻瓜瓜醒來,已經不見了所有人的蹤跡。只聽到底艙裡狼哭鬼號的大叫著。瓜瓜心裡著急找到百合,爬起來衝出內艙,迎面就遇到了打上船來的唐劍一夥。
唐劍帶著瓜瓜和部落裡的所有人用了整整一晚才徹底清剿乾淨爬上船的喪屍。瓜瓜在喪屍的屍體堆裡翻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任何百合的蹤跡。本以爲百合就這樣罹難了。結果船上抓到的一個衛兵交代了百合的去向,同時也敘述了百合在船上遭受的一切蹂躪。
瓜瓜聽的全身氣的顫抖,沒有等唐劍下令。就直接衝了過來,一刀刀劈砍著這個蹂躪百合的衛兵,甚至最後直接用嘴撕咬著這個衛兵。在瓜瓜的眼中,再沒有把這些人,再當做是人了。
瓜瓜要去尋找百合,被唐劍阻止了。理由也很充分,現在就是順著江去找,也要這艘船恢復了動力纔可以。休整了幾日,唐劍部落把整個部落連著馬匹都搬到了船上。用鄒必閱找到的柴油,啓動輪機,向著下游開去。
船隻行了半日,就遇到了搜尋上來的王軍他們的艦隊。王軍回去彙報了遇到李力的情況,當然隱去了百合一節。艦隊主動過來試圖捕獲一些新人類。唐劍他們的所有手段遇到這樣一隻正規軍就沒有什麼抵抗之力。艦隊甚至沒有什麼傷亡的就攻佔了唐劍剛剛費勁心機搶奪過來的旅遊船。捕獲了所有的新人類,挑選著艦隊只抓了5對男女,其他的全部趕下船去,任由他們自生自滅。而艦隊則自顧自的開動向著長江下游,去外海尋找傳說中的殘留文明去了。
瓜瓜殘廢了左手,以至於抓到他的艦隊戰士連盤問都省了,直接開著小艇送到江水南岸打算放他走。瓜瓜並不大關心部落甚至於自己的死生,見到陌生人,趕忙追問押送他們的士兵。是否有見過百合和李力。哪怕是見過屍體也好,至少有了一個下落。一個士兵是當日王軍小艇的戰士,聽到瓜瓜問道。很自然的告訴了瓜瓜百合的去向。
向南!那裡有傳說中的最後的人類的陣地,那裡也可以找到自己唯一羈絆著的百合。
就這樣,收羅了一匹船上流落下來的馬匹,找到一些物質,瓜瓜就向著南方一路來回的尋找。
從渝州到廣東,就是艦隊指明的目的方向。瓜瓜一路總能感覺出來百合的蛛絲馬跡,但是總像在迷霧中的夢境一般,感覺的到,卻怎麼也抓不到手。瓜瓜看到過被一刀割斷喉嚨的喪屍;被飛刀一刀斃命的妄圖打劫的倖存者;準確的額頭中槍的喪屍羣還有百合曾經帶著的一隻手鐲。瓜瓜可以肯定這一定是百合的行跡。幾個月過去了,現在的瓜瓜反而內心沒有了開始的焦躁。他總覺得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懲罰和磨礪。他確信百合就在自己附近,現在需要的就是耐心的等待和上天給自己的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