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了我,卻不要我了,且不管我了,是何道理,哼……”見江成煥不吱聲,她變本加厲,喋喋不休,並低垂下頭去嚶嚶哭泣起來,完全是冤屈死了要命的樣子。
“呵,我害了她,並且,不要她了,真是豈有此理,不知究竟是誰坑害了誰。”江成煥自言自語。然後,搖了搖頭,接著繼續(xù)後退。
見狀,那女孩乾脆一掀被子,仰躺在牀上,雙腿在牀上拼命地踹著,不管不顧,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江成煥的感官受到了強烈刺激,那一身雪白光潔的半裸露在外面,直接扎入心坎中,令人不忍直視。但是,江成煥抑制不住睜大了雙眼,目不轉(zhuǎn)睛,一眨不眨。
哈哈,真是沾光了,沾大便宜了,想著逃避,都不成,那雙眼睛滴溜溜圓睜著,過了許久,才忍了忍,微微偏了偏頭顱,但目光依舊是朝著那個方向。
緊接著,那女孩伸直了大腿,往前伸著,彎下小腿,要把腳放下地去,做出下牀的動作來。夏可欣趕緊上去護住了她的身子,阻擋她下牀來。同時,她迴轉(zhuǎn)過頭來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著江成煥一眼,“你,折騰夠了沒有哇,你……看夠了沒有哇,好看不?還說沒有坑害人家呢,看你那雙眼珠子,怕是要掉下地去。還好意思只顧呆站在這兒,一動不動。”
夏可欣的話雖說有點難聽,但江成煥還是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讓他離開病房去。人不在這兒了,女孩看不見他了,一個人還鬧騰去。
其實,江成煥原本也是準備退出去的,知道這個女人很可能是個人來瘋,但是,經(jīng)這麼一鬧騰,他反而改變了想法,覺著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跑出去了,還以爲真有什麼事情呢,真幹了什麼虧心事兒呢。於是,他衝著夏可欣嚷道,“我?guī)謫崃搜?我?guī)謫嵋顺鋈グ?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我真幹了什麼缺德事情呢,還真把這個女孩怎麼了的呢,我就是不出去,就是不離開,看她能把我怎麼樣!”於是,他反而迎著夏可欣的目光,一步?jīng)]有挪動。
江成煥憤怒了,一時竟然忘記了自己應(yīng)具體素質(zhì)。
“你……”
“我,我怎麼啦,”江成煥當然知道夏可欣要說什麼,他不待她把話說出來,衝著她嚷道,“我搞不明白乾嗎要出去,我?guī)质颤N了。這個瘋女人,一天到晚只知道信口雌黃,也不知道要瘋癲到什麼時候,不知道的,還真以爲我把她怎麼了的呢,哼!我找醫(yī)生去,給他打針吃藥。”
江成煥一邊說著,一邊早已出了病房門,不待夏可欣反應(yīng)過來,一轉(zhuǎn)身無影無蹤。
他的確不服這口氣,但是,遭遇這種女人,他也知道沒有什麼好辦法,是無法同她講清什麼道理的。他在夏可欣面前這麼說,目的十分單純,就是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是無辜的。但是,他在泄憤的同時,肯定是會保持冷靜的,這個尺度是完全可以把握好的。萬一因爲任性,同這個女孩無休止地爭下去,果真發(fā)生什麼意外的話,能上哪兒說理去。如今這個社會,明哲保身是根本,指望什麼人替你保駕護航,恐怕是癡心妄想,白日做夢。雖然,他涉世時間不長,但早已看清人間百態(tài),那一個個在臺上擺乎的人,哪個不是混世老油子,關(guān)鍵時,只顧自己頭上烏紗帽戴得牢不牢,哪還管你死活替你遮風擋雨。不看別的什麼人,只看眼前的馬尚魁便略知一二,何必不識時務(wù),自找麻煩,自討沒趣。
於是,他來了個就坡下驢。
其實,江成煥早就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這個問題,他注意到,這個女孩裝瘋賣傻胡鬧時有一個顯著特點,即,每每都是因爲他在場的時候。理智告訴他,不能一味說是這個女孩裝瘋賣傻,胡攪蠻纏,或許,這其中果真有什麼他不知道或不理解的特殊經(jīng)歷和情節(jié)存在,並且,這個特殊的經(jīng)歷和情節(jié)的確同自己有關(guān)聯(lián),女孩之所以這樣,是因她的思維仍然停留在那個特定階段,是常人不能夠理解的。
但是,他自己十分清楚,這輩子沒有幹什麼虧心事,不是正人君子,但肯定不是邪惡小人,想來想去,除了孩提時的那次被驚嚇失控的難堪遭遇,再沒有什麼特殊的經(jīng)歷。難道說,這個女孩果真是當年那天傍晚在他面前張牙舞爪大聲尖叫把他嚇得半死的女孩子嘛?若果真如此,那新的疑問接踵而至,她又是怎麼知道他就是當初的那個小男孩呢?那個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尤其,是相互不認識。
江成煥的腦海中,一片迷茫,雲(yún)遮霧罩。
走在走廊上江成煥還能夠清楚地聽到從病房傳來女孩那聲嘶力竭的叫聲。
夏可欣和兔子,緊緊地抱著女孩,忙不迭聲地勸慰著激動無比的女孩。
江成煥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他徑直去了醫(yī)辦室。
有個戴眼鏡的老醫(yī)生正低頭在桌子上的處方上面寫著什麼,聽到動靜後,微微擡了一下頭,但顯然沒有完全擡起來,又低垂下去繼續(xù)寫著。唉,醫(yī)生真是忙碌啊,這個職業(yè)同自己的這份職業(yè)差不多,都是高危職業(yè),吃苦不討好,都是不好乾的營生。剛剛他們那兒那麼鬧騰,這位老醫(yī)生都沒有出面,連頭都沒有伸一下,估計也是司空見慣,見怪不怪,習慣成自然了。替他們想想,的確也是,無端鬧騰的事情在醫(yī)院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若一味管下去,醫(yī)護人員還不忙得跟什麼似的,既要鬧,就去鬧吧。大不了,最後撥打110。這是一般的醫(yī)院,若是在精神病院,豈不是更要命,一天到晚都是這類不著邊際的事情,一會兒天,一會兒地,都放在心上,恐怕到頭來連小命也搭了進去。
江成煥悄然坐在老醫(yī)生對面,一邊等候看,一邊慢慢平復(fù)內(nèi)心澎湃的心緒。
等了良久,老醫(yī)生一直沒有擡起頭來,彷彿根本沒有他的存在。
這讓江成煥有點鬱悶,覺著自尊心受到極大污辱,再怎麼忙碌,也不能無視他這麼個大活的存在。他再怎麼保持鎮(zhèn)定,也不至於要到這種程度,他真想在個老醫(yī)生面前表現(xiàn)一點什麼情緒來。可就在這個時候,老醫(yī)生終於擡起了他那最終被確認並不那麼高貴的頭顱。老醫(yī)生乾癟的臉頰上架著一副老花眼鏡,透過老花眼鏡的上框瞪著一雙鮑魚眼,盯著他流露詢問的神情來。
顯然,老醫(yī)生有點精神不濟,顧上這頭,顧不上另一頭,他只有一心一意把手頭上的事務(wù)忙完了之後,纔有精力管別的事務(wù)。這麼大的年紀還在醫(yī)院,應(yīng)該表示敬佩纔是。
剛剛的確是自己錯怪了他。
江成煥用十分愧疚且虔誠的心情向前傾了傾身子,恭恭敬敬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老醫(yī)生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用疑惑的眼神盯了他一會兒,若有所思。
顯然,他的思維是遲緩的。
“你是在問那個特護病牀吧。”
約麼幾十秒過後,老醫(yī)生終於開口了。他似乎完全整理清思路來,不待江成煥迴應(yīng),他接著問道,“你能確定你倆沒有過節(jié)嘛?”
“啊,沒有,肯定沒有,”江成煥一驚的同時,堅定地搖了搖頭,心想,這老醫(yī)生是怎麼知道這事情同自己有關(guān)聯(lián)的,帶著驚訝,他忙不迭聲地繼續(xù)問道,“之前,我都不知道她究竟是誰呢,現(xiàn)在,仍然不知道她究竟是誰,怎麼可能有什麼牽扯。”
“噢,是這樣啊!”老醫(yī)生嘆了一口氣,一副慈祥的表情,“一般來說,是受過相當程度刺激的人,纔有可能有這樣異乎尋常的癔癥,她發(fā)病時的記憶,仍然停留在那個特殊階段,一旦遭受類似的情境,便會喚醒那段塵封的記憶,並深陷其中,纔會顯露異常來。這類病人,一旦恢復(fù),跟平常人沒有什麼兩樣。這也是我們不太著急的緣故之一。只待一個恰當?shù)臅r機,比如,親人出現(xiàn),再比如,在一個良晨吉日,她會突然清醒過來。既然你說的這麼肯定,我一時也無法確定這究竟屬於何種情形。”
顯然,他分析問題都是根據(jù)幾十年的老經(jīng)驗來的。
江成煥聽老醫(yī)生這麼說了,覺著他說的話應(yīng)該有一定的道理,便本能地點了點頭。
他本想把自己小時候的遭遇向老醫(yī)生介紹一番的,但轉(zhuǎn)念一想,又生怕無事生非,躊躇再三,還是沒有說出來。當然,老醫(yī)生的忙碌也是一個重要原因,看那樣子,是沒閒暇和耐心慢慢傾聽他的傾訴,因而,不忍心一味打擾下去,再者,也是更爲重要的原因,是覺著這畢竟是自己一段不太光彩的人生經(jīng)歷,知道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了,他不會輕易說出來,更不會刻意傾訴。
大約一刻鐘過去,江成煥從醫(yī)辦室出來,悄然走近病房豎起耳朵探聽。然而,他沒有聽到一點聲響。於是,他更近了些,終於,聽到了響動,那是兩個女孩悄悄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