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夏州出發的時候還是炎炎的夏天,到了南京已經是初秋時分,北風帶來陣陣的涼意,趙飛花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服,不是因爲覺得冷,而是,離開家的孤獨,讓她不太適應,想李繼遷,想自己的兒子,想在空中樓閣的一切,就是沒有想起大宋的京城,這一點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也許,這一點可以作爲女生外嚮的例證,女人在從小的時候就受到暗示或明言,長大了是要嫁人的,對自己長大的家沒有太多的留戀,反而把出嫁之後的家,當作自己生命的歸宿。
遼國實行五京制,五京中上京臨潢府爲正式首都,,其餘四京爲陪都。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南京析津府(今北京),上京臨潢府(首都,今內蒙巴林左旗林東鎮南郊)、中京大定府(今內蒙赤峰市寧城縣大明鎮)東京遼陽府(今遼寧遼陽市)。
南京由於是陪都,還是相當繁華的,再繁華,也不能跟現在的北京相比,這是當然的,其實,南京跟大宋的京城比起來還要不如的,可是,遼國的貴族卻不比任何一個國家的貴族更謙遜更和藹可親,遼國是一個崇尚武力的國家,武士在社會上的地位很優厚。
大宋是一個推行文治的國家,在生活細節上更流行藝術化,接近人文生長,南京的生活相對更加粗獷一些,給人大大咧咧的感覺,無論是語言還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都帶有地區的風俗特點,趙飛花跟這裡的人經過短暫的接觸,已經把握了這些節奏,這就是親身經歷的妙處,不去體驗一下,住在深宮裡面永遠也感觸不到這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看到南京的繁華,趙飛花很是眼紅,恨不得夏州也有這麼多的商品流通,政通人和的情景出現,南京,是一個遠離戰爭的地方,這裡距離邊境有二百多公里,很多原來住在南方的漢族人也遷徙過來,對這些人來說,固然離開了家鄉,在異國他鄉還是可以活下去的,遷徙是被迫的,適應了這裡的一切之後,才發現,人的生命力是頑強的,只要肯吃苦,多動腦筋,在敵人的國家裡也苦生存得很好。趙飛花在很多的漢族人的臉上看到了笑容,剛開始,她也很不理解這樣的發自內心的笑容是怎麼來的,難道,這些漢族人不懷念故國嗎?不想起家鄉的一草一木嗎?當她來到一家漢族人開的鞍轡貨店買了一副上好的鞍轡的時候,店主看出來她是大宋的人,語氣顯得特別親熱,趙飛花趁機把心裡面的疑問說了出來,那個店主的笑容這才收起來,黯然說道:“不笑,又能哭給誰看呢?我不止一次聽
到有人說我是背叛國家的人,背族離宗的人,說都想活下去,至於民族和原本的祖宗也要放在活下去的後面,只有活著,纔有可能回到家鄉,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我見過的死人多了,有的不肯配合契丹人,被殺死了,有的去反抗契丹,被活活打死的,還有更多的是凍餓死的,跟他們比起來,我還是很慶幸的。”
趙飛花聽了這番話,理解了這些沒有更好的生存辦法的人的心聲,是啊,失去了國家的保護,讓這些貧民百姓又能如何呢?不配合契丹人,只有死亡一條路,默默的承受容忍,還有生存的機會,這就是現實,儘管不被外人理解和支持,他們還是很理智地選擇了先活下去,再尋找機遇和機會。
趙飛花沉默地看著那個漢族的店主把鞍轡給黑龍披掛好,她把陳舊的鞍轡扔給了店主,多給了他一點錢,算是自己冒失的賠償,儘管這點錢並不能改變這個店主的命運,卻能讓他感到,只要是一個民族的人,無論走到哪裡,他們的血脈和親情都是分不開的。
趙飛花和沈飛雄默默地騎著馬走在異國的大街上,忽然,前面一陣騷亂,行人紛紛迴避,趙飛花詫異地跳下馬,對一個老者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巡檢使大人出來了,按律迴避。”老者顯然是一個讀過書的人,語言簡駭,表達清晰。
趙飛花凝神向前看去,前面是如狼似虎的八個帶刀校尉,綠呢的轎子裡面坐著一個面有微須的男子,身上穿著灰綠色的長袍,左衽、圓領、窄袖,袍上有疙瘩式紐襻,袍帶於胸前繫結,然後下垂至膝,長袍的顏色比較灰暗,紋樣也比較樸素,跟漢族的服飾稍有一點區別,差別不是很大。
那個男子的眼睛不住向外梭巡,現在的天氣不是很寒冷,轎簾並沒放下來,當他看到趙飛花的時候,同時看到了她身後的大黑馬,從趙飛花的身材上看出來,她的容貌不會很差勁,儘管她的臉上蒙了一塊紗巾,卻掩飾不住婀娜多姿的身材。
巡檢使對轎伕喊道:“停轎。”隨著他一聲令下,隊伍停了下來,巡檢使看著趙飛花,招招手說道:“那個婦人,你過來,本官有話問你。”
趙飛花假裝沒聽見,想走開,前後左右都是行人,容不得她帶著一匹馬從容走開,巡檢使的隨從卻走過來,吆喝道:“那個婦人,過去見過大人。”
趙飛花這才哼了一聲,很不情願地從閃開的人縫之中走了過去,站在轎前昂然而立,並不施禮,那個巡檢使用手捻了捻鬍鬚,
說道:“把頭巾掀開。”
這是一個很沒有禮貌的要求,雖然遼國並不禁止女人拋頭露面,這樣明目張膽窺探女人的隱私仍然是不禮貌的。
趙飛花冷冷地說道:“你意欲何爲?”
巡檢使沒想到趙飛花會拒絕他的要求,楞了一下,怒道:“見了本官,爲何不下跪?”
趙飛花面不改色地說道:“我爲何要給你下跪”
巡檢使臉上的怒氣更增,說道:“本巡檢使是朝廷的二品大員,受命於天子,所有平民百姓見了,都要下跪叩見,你這刁婦,一定不是好人。”
趙飛花看著他說道:“你只是一個二品的官兒而已,就是一品大臣見到我,也是給我下跪的,你小小的二品命官,竟然要我給你跪下,你也不怕承受不起。”
巡檢使聽了這話,不由得吃了一驚,驚奇地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他以爲是遼國某個王爺的家人,這才緩和了態度,遼國的人崇尚大宋的物華天寶,很多人都喜歡穿戴大宋的衣服,以爲時尚。
趙飛花不想跟他廢話,說道:“吾乃公主是也。”
巡檢使登時臉色大變,他知道蕭太后有三個公主,卻從來沒見過,不知道眼前這一位是哪個公主,於是從轎子裡走出來,對趙飛花深深施禮說道:“不知道,公主的大名,請賜教。”
趙飛花看自己的胡扯嚇住了他,卻不再理會他,而是翻身上了馬,說道:“你不配知道,既然你冒犯了我,就等著滿門抄斬吧。”
這句話更是把巡檢使嚇得不輕,就在他想怎麼化解公主對他的惡感的時候,趙飛花已經跟沈飛雄連轡走過,很快背影消失在人羣中。
趙飛花和沈飛雄兩個人匆匆離開,本來不想太過引人注目的,卻不料想還是被那個巡檢使叫去盤問一番,趙飛花的回答是沒有錯誤的,關鍵是,她是大宋的公主,卻不是遼國的公主,她故意製造一個混淆的概念,讓巡檢使誤會她是遼國蕭太后的女兒。
趙飛花沒想到的是,既然是南京的巡檢使,豈能被她一句話就此嚇住?當她和沈飛雄走到城門就要穿城而過的時候,就看見剛剛那個巡檢使一身甲冑,手持一支狼牙棒,橫刀立馬,親自守在城門洞的下面,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趙飛花苦笑一聲,對沈飛雄說道:“看起來,他已經識破了我的身份。”
沈飛雄毫不在意地說道:“識破了,倒是未必,只不過是疑心未能盡除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