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號,老黃曆終於翻到了這一頁,上面標寫著,宜嫁娶、納彩、訂盟、祭祀。我看著這頁明顯被人摸了好多次,帶有褶皺的日曆,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家裡又走了一口人。 “曉軍,看什麼呢?快來幫靖輝戴花,接親的馬上就要來了。”靖安撩起門簾在外面喊著,我告別掛在柱子上的黃曆,移步走到西屋,這時的靖輝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紅色的小西裝,黑色的高領毛衫,下身是配套的紅色西裝裙,一雙同色的小皮鞋,讓靖輝整個人由內而外都散發著喜氣。 根據我們當地的習俗,長嫂是要給小姑頭上戴上珠花,纔算禮成。我打開首飾的盒子,拿起珠花,聽到在場的三姑六婆們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我和靖安去縣城百貨商店給靖輝挑的,一直沒給她看,就是要給她一個驚喜。 “哇,這珠花是金子的吧,你看那盒子上還有金店的名呢!” “這得多少錢啊,那珠子不是塑料的,好像是玻璃的呢……” “你個土老帽,金子上哪有鑲玻璃的,肯定是寶石啊……” 聽著他們的話,我暗自高興著,就是讓你們看看我們家不窮了,省的瞧不起人。我臉上笑意不減,將珠花插在靖輝高高盤起的發上。黑髮、白色的珍珠紗,還有這枝精緻富貴的珠花,配上靖輝本就年輕活潑的清秀面容,她整個人都顯得生動起來。如果不是坐在這間土房裡,一定會被人認爲這是哪個大家女子。 這珠花真金打造,上面鑲嵌的寶石都是瑪瑙碧璽之類,去金店我一眼就相中了。雖然很貴,但是總覺得女兒家出嫁,沒點像樣的嫁妝會被夫家瞧不起,這也算是我和靖安的心意。靖安當時感動的眼淚就要流下來,可我心中想的卻是彌補自己出嫁時的一個遺憾。 鏡中的靖輝原本喜氣洋洋的眼,此時卻蒙上迷霧,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家裡什麼條件她是知道的,能嫁給那樣的人家已是不錯了。可是哥嫂卻爲了不讓自己受委屈,拿出這麼貴重的嫁妝,她是想也不敢想的。以前還總是對嫂子有微詞,今日才知道親人就是親人。 外面鞭炮聲響起,人聲鼎沸,接親的人到了。我打開正房的大門,大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小汽車,上面還綁著紅色的大花。這老張家還真是下了血本,對這唯一的小兒子倒真的是一絲都不委屈。
屋子裡靖安看著即將出嫁的妹妹,她還是那麼小,她不愛讀書沒關係,可是這麼早就出嫁他也是捨不得。 “靖輝,以後出嫁了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了,但是你要記住,你姓趙,這永遠是你的家。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永遠是你哥,你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不想走永遠都可以不走,哥能養你一輩子!”靖安說完這句話,哥倆竟然抱頭痛哭起來,這是什麼情況? 別人家都是閨女娘哭成一團,這哥倆哭個什麼勁兒。 眼看著新郎穿著西服,手裡捧著花就在門口等著,結婚的時辰可是不能耽擱。我趕忙拉開他們,又重新給靖輝臉上撲了粉。靖安這才背上靖輝出了門。幾十米的院子竟然顯得那麼長,靖輝在靖安的背上,多次回頭看著這幾間土房,她從小到大的家。 她閉上眼睛,今日,就要去另外一個男人家過日子,去容納他們的一大家人,去適應他們的習慣了。她不再是那個家中無憂無慮讓父母哥嫂寵著的小妹,而是別人家的媳婦兒。總歸,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家是家,可是還有是非傷心的“他”。 等靖輝再睜開眼睛時,心中已無比堅毅,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而在大家熱熱鬧鬧的送親時,我也看到了一起來迎親的靖輝的大姑姐們。來的三個姐姐,我也沒看出哪是姐姐,哪是妹妹,長得都差不多。面黃肌瘦,細細高高的樣子,總歸是和她們的弟弟一樣的尖酸刻薄臉就是了。 坐在去親家的小汽車上時,我還猜測著這一家孩子肯定都是像靖輝的婆婆,她家公公可是圓臉盤,生出這麼一窩刻薄像,只能是這婆婆基因強大了。 對了,妹夫本家姓張,他叫張餘。靖輝說是富富有餘,纔有得他。我怎麼覺得都是多餘的餘,請原諒我這以貌取人的破習慣吧,職業病! 婚禮辦得熱熱鬧鬧,六個姐姐,四個姐夫,加上一羣外甥外甥女,他家的人丁真是興旺。再看我們孃家,雖然靖輝哥哥一羣,可終歸是堂兄,親哥哥就這麼一個,倒顯得有些單薄。 拜天地的時候,我纔看到了那個久病臥牀的老太太。 老太太被人抱出來放在院子的椅子上時,差點嚇壞了我們這邊的人。老太太瘦的真的是皮包骨頭,臉上更是隻有一層皮包裹著,一張口就能看到滿口牙牀。這就是個行走的骷髏架。我不禁暗暗的
瞇上眼睛,認真的看這老太太,總覺得哪些地方不對勁。 別人看過都是笑哈哈的過去了,躺了十幾年的人變成這樣也很正常。熟不知,最正常的地方,纔是最不正常的地方。這是清風大人教給我的。 她看到靖輝的時候,眼睛裡發出熠熠生輝的光。可能是幹我這行,眼力練得也比常人好用很多。老太太臉上的表情如同慢動作般,那挑起的嘴角,抖動的褶皺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她的變化我才使我心中生怪。 拜完天地掀蓋頭時,看到靖輝的長相,老太太是非常喜悅的。但是到敬茶環節,老太太摸著靖輝的手時,她明顯是被嚇到了一般。雖然她很快恢復了正常,但卻沒逃過我的眼睛。那種驚嚇,不單單是矇住了,震住了,而是震撼,就是震撼的反應。所以,我才心中生怪,靖輝並無任何不對。 婚禮結束,賓客們該散的都散了,晚上那頓纔是至親的晚宴,我們一家人都被留下來一起吃飯。吃過飯,我和靖輝先到婚房去,這個時候理應由我這個嫂嫂給她講一下初爲人婦這樣羞羞的事情了。 靖輝先站在燈下,我去抱被子給他們鋪在炕上,再往上面撒一些大棗、花生桂圓之類的乾果,鋪完之後再找個小男孩在被子上爬著玩一會兒,這洞房的前奏就算完了。靖輝新奇的看著這一切,她四大姑子也把家裡的老二,一個二歲的小男孩抱到了炕上,就轉身回去吃飯了。 等我再回頭看向靖輝時,發現了異常。她笑盈盈的在燈下站著,可是腳下的影子不單單是她自己,明顯背上還趴著一個孩子,一個小小的嬰兒。 我回頭看著炕上的小男孩,他歪著頭看著靖輝,眼中竟是好奇,伸出小手要靖輝抱抱。靖輝滿臉笑容向炕上的男孩走去的時候,我連忙擋在她面前。 她身後的嬰兒是那樣的清晰,我不敢肯定炕上的小男孩是不是也看到了,才伸手找玩伴。 “靖輝,這小孩兒你是不能抱的,得需要你自己生才行啊!呵呵……”我擡手把小男孩抱出了屋子,心裡一直在盤算著怎麼和靖輝說這件事兒。 嬰靈,果然是嬰靈。之前我在照片上發現的那團黑霧就已經露出端倪了,我卻沒在意。要知道,這嬰靈伴著靖輝拜過天地,是鐵著心跟著靖輝不走了。今日,不單靖輝進了老張家的門,這嬰靈也一併找了人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