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芊深吸一口氣，調整氣息。

“後宮中，皇子沒有娘，妃子沒有後，都是註定沒有依附的一生，求皇上把朗兒正式賜給清漪做兒子，讓這對母子真正獲得母子的名義和情分。”

宋嘉修只看著她，“我允你。”

“尹姐姐的心始終不曾在這宮牆之內，縱然這一生，她再無期盼，但也不要讓她被困在冰涼的靈溪宮一天天枯萎，老去。”沈芊芊看著他，“求皇上放尹姐姐出宮，賜給她一座寺院，還她一片清修的淨土。”

宋嘉修眉頭微皺，“我，允你便是。”

“如此，便多謝了。”

“你把他人的後半生都安排的如此妥當，可有爲自己求些什麼？”宋嘉修直直看著她。

她微微側過頭去，“我？我別無所求。”

這一句別無所求讓宋嘉修的心狠狠被擰了一下。

“皇上也要注意身體，每日批閱奏摺的時辰不宜太長，你頭疼的毛病就是這麼來的。你晚上看書的時候，讓秉清在熄掉一盞燈，燈光太亮傷眼睛。初春的時候風大，去御花園賞花的時候，記得讓秉清多帶一件披風，你喉嚨不好，以後讓宮人不要栽種花粉過盛的花種。”沈芊芊一一說著，仔細耐心。

宋嘉修硬忍心底的酸澀，“你會過得很好，對嗎？”

沈芊芊回過頭，“當然。”

宋嘉修欲語還休，當然，是啊，離開了我這個滅你滿門的劊子手，你以後的人生，當然會幸福安樂。

沈芊芊起身，躬了躬身子，欲轉身離去。

“蓁兒。”

宋嘉修喚她。

她駐足，轉身。

“這一生，你可會恨我？”

他哀切而深重。

沈芊芊眉頭微動，“那些悲哀已經無法挽回，但還是謝謝你給過我的所有溫暖。

今後的人生，我們兩不相欠。”

她微微笑著轉身出了和乾宮的大門。

他本希望她起碼能帶著恨將他放在心裡的某個角落，可如今，她卻如此灑脫，兩不相欠，也就是說，以後她的人生，都與他沒有關係。

“蓁兒，你以後還會回來嗎？”流螢閣內，清漪抱著朗兒攜尹貴妃一同前來。

沈芊芊拉起她的手，“我以後會寫信給你的。”

清漪的心狠狠沉了一下。

沈芊芊撫了撫奶孃抱著的朗兒的臉，“清漪，朗兒以後就交給你好好照顧了，以後如果有人欺負他，你一定要告訴他，他還有個純娘娘和尹娘娘幫他撐腰，可不能受別人欺負。”

還沒說話，清漪就已是清淚兩行。

“你們都要走，你要走，尹姐姐馬上也要出宮了，這後宮，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日子還那麼長，要怎麼過下去？”

沈芊芊輕輕抱了抱她，用袖子擦去了她臉頰的眼淚。

“以後可是要做孃親的人，可不能動不動就流眼淚，要給朗兒做榜樣的啊。”

清漪拉住她的手，“蓁兒，你一定要和岑將軍好好的，一定要幸福。”

沈芊芊看著她認真的模樣，重重的點頭，隨即，眼淚奪眶而出。

“分離，是爲了下一次更好的相聚。大家就算以後各自天涯，也都要好好的。”尹貴妃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淚。

清漪緊緊抱住沈芊芊，泣不成聲。

送到了擬珍閣門口，沈芊芊就謝絕了清漪和尹貴妃的送別。

紅牆綠瓦的迴廊下，沈芊芊的背影漸漸模糊。

懷中的朗兒咿咿呀呀，清漪抱著他,伸長脖子顧盼，望著已經看不到人影的空白，淚如雨下。

尹貴妃佇立，心中五味雜陳，彷彿這不是別離，而是生命的告別。

這一別，再見只怕是來生。

風無聲的在迴廊深處刮過，像沈芊芊此前的人生，風一陣，什麼都沒帶走，卻也什麼都沒留下。

走到宮門口，沈芊芊駐足，她轉身，回頭，仔細端詳這座宮城，雕樑畫棟，飛檐斗拱，曾經裝滿她無邊的恨和愛的地方，從今以後都和她沒有關係了，在這裡所發生過的一切，就讓他們留在這裡，那些心事，那些秘密，都讓城牆偷聽去，封存在歷史的塵埃裡。

沈芊芊看著手中的木盒，她帶走了那套茶具，就算是，對以往生活，對他，最好的紀念。

轉身，提步，大步向前。

樓閣之上，宋嘉修負手站立，遠遠望著那抹輕快走出宮門的身影，大紅宮門關上的那一刻，他知道，他這一生的喜怒哀樂，就到這裡了。

孑然一身，遺世獨立，是他此時的姿勢，是他往後一生的命運。

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