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準備些什麼?”翠雲見南葉始終不接話,主動發問。
南葉看著她,忽然就想起剛緊府那會兒,她的成績被含雪剽竊,翠雲暗中提示;再後來她被綠萍投毒,翠雲挺身相助,幫她看守,那些至今想起來,都會讓人心中一暖的小小感動,都上哪兒去了?
還有那個僅因爲在考覈中抄襲了她的環餅,就自責落淚的翠雲,又上哪兒去了?
真的是競爭的錯,是環境的錯麼?南葉忽地就傷感起來,不想再計較什麼,聲線也低了下去:“準備換洗的衣裳就行了,別的我會安排。”
翠雲以前話就不多,而今跟南葉起過幾次衝突後,更是不會多言,點點頭就走了。
南葉仍舊覺得難過,看向她的背影,倒覺得她的身子圓潤了不少,看來跟著王大梁的日子還算不錯,希望日後她不要後悔纔好。
一想起王大梁,南葉突然記起來,那日白全林在屋裡摸麻雀牌,王大梁是在旁觀戰的,莫非他去看白全林打牌是假,和他套近乎是真?今兒白全林這安排,說不準就是他活動的結果。不過就算是這樣,又能如何呢,白全林是廚房總管,在西廚房擁有一手遮天的權力,只不過是他自己閒雲野鶴,一般不用而已。
別說讓他幫忙挑選幫廚,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就算她沒提,白全林想要安插一個人進來,她也不好說什麼。
罷了,大不了警醒些,處處留心,也希望翠雲能以大局爲重,別在別人府裡和她對著幹,讓人看笑話。
南葉默默地嘆了口氣,坐到了桌子旁,直覺得累得慌。
深冬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一面去掀蒸籠的蓋子,一面對她道:“我沒敢走呢,一直躲在櫃子後面盯著她?!?
南葉哭笑不得:“你盯就盯,躲起來作什麼?!?
深冬朝門外看看,似心有餘悸:“她那雙眼睛,冷冰冰的,實在讓我覺得不舒服,只好躲起來了?!彼龔恼艋\裡端出一盤小籠包,放到她面前,又盛了一碗粳米粥給她,道:“這是我做的,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南葉驚喜道:“我正累得不行,不想動手,卻又餓得慌,你這包子和粥,真是及時?!?
深冬見她滿意,自己也歡喜,到她對面坐了下來,壓低了聲音問:“剛纔那個翠雲,是不是和王大梁有一腿?”
深冬一向不愛多言,南葉這可是頭一回見她主動八卦,不由得愣住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深冬撇撇嘴,道:“王大梁一向都是這樣,跟誰上了手,就讓她打下手,也不管她的等級是什麼。我看那個翠雲,每天都圍在王大梁旁邊,便猜他倆的關係,是八九不離十了?!?
果然,最瞭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南葉很有些感嘆。
深冬說著說著,視線不知落在了何處,臉上漸有悲痛浮現,語氣也沉了下來:“當年王大梁,看中了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初夏,他先勾引我,被我拒絕後,就去找了初夏,初夏怕跟我一樣,被打發去了洗衣房,只得無奈從了他。誰知她運氣十分不好,竟,竟有了身孕,王大梁逼著她墮胎,讓她吃了墮胎藥,卻又不管她,最後花兒一樣的一個人,竟因爲血流不止,死了……”
這事兒南葉聽墨春也講過,此時聽深冬回憶,還是一樣覺得心痛。身爲奴僕,已是不易,而身爲奴僕中的女人,更是艱難,想要生存,往往身不由己,更別提做出點成績來了。
南葉想著想著,思及自身,傷感涌上心頭,情緒低沉,默默地吃完小籠包,喝完粳米粥,和深冬兩人對坐發了半天的呆。
但是身爲奴僕,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供發呆的,不多時,便到了準備午飯的時間了,好在南葉極愛做飯,上竈對於她來說,不是任務,不是職責,而是興趣所在。一站到竈臺前,一拿起手中的鍋鏟,她的情緒便瞬間好轉,彷彿做飯這件事情,能夠撫平她心中的一切傷痛。
深冬見她一站到竈臺前,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怔怔地道:“南葉,你真是……很不一樣……”
“什麼很不一樣?”南葉奇道。
深冬仔細想了想,道:“這廚房裡的每個人,都在奮力朝前爭,有的爲生存,有的爲名利,有的爲改變自身的處境,但惟有你,總讓人覺得,你僅僅是爲了做飯,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是麼?對她評價這麼高?香秀可是總說,她是三句話不離要當廚房總管的本行的,南葉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時油熱,滋地一聲,排骨下鍋,反覆煸炒,姜香味,肉香味,蔥香味,交相輝織,令人垂涎三尺。南葉最愛啃排骨,正想著要不要利用職權,爲自個兒和深冬還有香秀謀點福利,忽地卻聽見深冬朝外大叫:“正做飯呢,你這是做什麼,趕緊出去!出去!”
怎麼回事,是翠雲又來了麼?南葉疑惑著,正準備擡頭去看,大腿卻讓人給抱住了。
這絕對不是翠雲了,翠雲雖說變了許多,但還幹不出這抱人大腿的事兒,南葉驚訝著低頭一看,果然不是翠雲,而是滿臉淚痕,披頭散髮的含雪。
哎喲喂,這是怎麼了!南葉一見到含雪這模樣,就是一陣頭疼。含雪這人的臉皮,不可謂不厚,明明以前跟她鬧的是血海深仇,但自從被王大梁拋棄,就時不時地黏上她,彷彿兩人以往的恩怨根本不存在一般。
在其他廚娘跟前,她更是時常把“我們南葉”掛在嘴邊,儼然以她的好友自居了。爲了這個,香秀沒少找她的麻煩,但她每次都陪著小心,讓不吃硬偏吃軟的香秀也沒轍。
全是因爲王大梁不要她了的緣故麼?這人一旦沒了靠山,變化就這麼地大?南葉這手裡還拿著鍋鏟呢,十分無奈地道:“鬆手,我這糊了鍋,難不成你能照樣給我做一份出來?”
就憑她那爛手藝,哪裡做得出燒排骨!含雪馬上鬆開了手,但卻不肯離開她半步,哭著道:“南葉,你這丟下我就走了,我可怎麼辦?我廚藝不行,你是曉得的,平日裡全靠你照顧,我才得以在西廚房容身,這下你走了,我豈不是要被欺負死?說不準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和深冬一樣,被趕到洗衣房裡去了。南葉,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南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