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
李滿多看著面前的主持,或者是一個老者,他面容十分和善,眼睛裡帶著一股超然物外,他的心裡是不是真的超然物外,可是既然處在紅塵之中,人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如意。
“太子殿下來寺中是爲了什麼?”李滿多問。
主持望著她,有點吃驚,他以爲太子應該是像她隱瞞身份的,陡然聽李滿多這麼一說,一時間竟有些回答不上來,或者說,他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我是不是也可以認爲,殿下跟大師您在謀劃些什麼嗎?”李滿多問。
“那個賊,你就不害怕嗎?”
李滿多道,“當時大約是不害怕的,可是如今回想起來,害怕的緊,或者說,我,一直都這麼的不走平常路,我經常將自己置於無法安置的地方,大約我的性格中,總有那麼一部分冒險的情志吧。”
主持皺起眉頭,“那些流民不是真的災民,之所以不願意,並不是因爲我們不善良,而是因爲這或許……”
“我知道。”李滿多道,“就是因爲知道,我纔要請求您幫忙。”
“你!”主持有點吃驚,“莫非,女施主有什麼打算?”
“瞧您說的,我當然是爲了誠心誠意的向佛主告白,我呀,是即將帶髮修行的人,如果連這點善意都沒有的話,多久才能將我這彪悍的作風洗白,雖然我對名聲不是那麼在意的,可是名聲對我可不是如此。其實比起我,承光寺的名聲似乎更重要,這可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既能幫人解困,又能傳播好名聲,難道,大師不希望承光寺發揚光大嗎?”
“世人會覺得承光寺的和尚是傻子。如今並無什麼大災大難,誰知道哪兒來的難民。”
她看著主持,主持也看著他,她的眼睛裡清明而淡然,彷彿一切就那麼的自然而得,比起她來,主持覺得這個姑娘纔是修行之人。
“啊,大師,我忘記了,剛纔追賊的時候,我可能將您院子裡的幾盆菊花給弄死了,您這麼慈悲爲懷,大約不會怪罪我吧,當然,您要怪罪我,我也只能,只能買兩盆花陪給你。”
“如果我不答應您,您做怎麼做?”
“不怎麼做。”李滿多道,“我娘說過,人世間除了死亡殊途同歸,從萬種歸一於一種,別的事情都很多條路,如果走不到對面,不如想一想從我這裡能走到哪裡!或者換個方向走,比如,您這裡不要我出家,我就可以換一家,您不要送上門的名利,總有地方需要,僅此而已,何必非要往一條路上糾結。不過,您不幫忙的話算是得罪了我,如果順腿的話,我也不介意踩一腳你的。”
“阿彌陀佛。”
李滿多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來看著主持,“不過,我就想知道,那個賊,爲什麼要偷佛經呢?還是打著偷佛經的幌子,做什麼更壞的事情,其實,我也很好奇,大師您既願意獻身佛祖,不是應該所有的東西都放下嗎?爲什麼還會爲了一本破佛經跟人家計較呢,您要是把這本破佛經直接送出去,也免得我擔驚受怕一場,還接下了這麼一樁孽緣。”
“那不是一般的佛經。”主持微微惱怒的說道。
李滿多道,“對,我知道,小和尚說過,是您十分鐘愛的一本佛經,您還跟我說謊說,沒有這東西,不過,出家人口出狂言,這個真的好嗎?”
“阿,阿彌陀佛。”主持微微一震,在他老瘦的面容上,顯得幾分的不好意思,“此事,老僧其實……”
“您不用解釋,佛家說四大皆空,可是人怎麼能沒有感情了,即使是裝作不喜不憂不愁,難道就真的不喜不憂了嗎?人之所以爲人,就是因爲有這些情緒纔可愛,人生十之八九不容易,能從這十之八九中找出可愛之處纔是人之能人。我想修行,大約就是讓著十之八九的不可愛,用著另一個角度來看,理解別人不能理解之事吧。”
主持合適道,“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對於佛家來說真是個強大而溫柔的藉口。”李滿多笑了一下,“我的請求,您如何給我答覆呢?”李滿多看著他問道。
對方楞了楞,從衣袖中拿出了李滿多留在主持房中的盒子,遞了上來。
李滿多微微一怔,瞟了一眼,道,“是我的東西,多謝了。”
她的手剛要捧著盒子,主持卻微微移開,“您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啊?”
李滿多也知道這桃花髮簪來歷非凡,可惜她沒有要跟主持討論的必要,直接說道,“髮釵。”
“是什麼做成?”主持問。
李滿多一笑道,“是什麼做成的,要看能用它做什麼,如果是用來,用來別頭髮,它就是髮簪,如果用來觀賞,它就是藝術品,如果用來殺人,它也就是兇器。”李滿多從他手中奪過來,放在自己跟前。
“殿下與小姐的情分不輕,所以,纔會送這麼貴重的東西給您呀。”
李滿多不回答只是笑了笑,“多年前,承光寺是如何在衆多寺廟中中脫穎而出,成爲比別的寺廟更著名的地方的?”
主持看著李滿多。
“是因爲寶相公主吧。”李滿多望著主持,“您覺得寶相公主是一位呢麼樣的人呢,大師。”
“就如同女施主所說,形形色色,最終殊途同歸,化成一縷塵土。”
“哪裡。”李滿多道,“如果真是如此,與寶相公主同樣的公主,如今還留在世人的印象衆中的有幾人?也對,承光寺百年大寺,曾經作爲寶象公主的出家的地方,也許幾百年之後依舊留存這個名字,也也許誰也不記得。在雜草蔓延的荒漠中,寶相公主作爲一個時代,成爲了承光寺最美的一段傳說。當然,承光寺成就了寶相公主,未必不是寶相公主成就了承光寺。”
寶相公主與承光寺因爲有了這段傳奇,也就流芳百世,人世間有很多很多的人,就那麼默默的去了,誰也記不住。想想都覺得有些悲哀,李滿多忍不住想到自己,百年之後,自己也就成爲枯骨一堆。
李滿多繼續說道,“所以說,人的選擇,或許只是剎那,說起來也是緣,如果在非要用佛家的話解釋,大約就是因果,總之呢,我時間不多,主持您什麼時候能決定,給我一個準話,可是說起來,真的是,有些機會稍縱即逝,誰知道成爲我會不會成爲下一個寶相公主,啊,聽說,指不定,我還跟寶相公主有些淵源也說不定。”
李滿多說完站起來,“你寺廟那個的小和尚覺得我頗有慧根,長明殿的寄語可以委託我幫忙,只要您同意,我會去幫忙,””李滿多低頭瞄了屋子一眼,“不過,這間屋子真的是,太潮了。請大師您幫幫忙。
“阿彌陀佛!”
老主持一走,李滿多趕緊將那根木頭簪子拿出來看,可是李滿多仔細看了之後,又覺得這不太像是木頭,因爲這材質十分輕的緣故,她就本能的把它當成了木頭,這簪子雖然輕,但是又十分堅韌,所以,這還真是一件十分的珍貴的禮物。
李滿多拿起簪子看了看,又看了裝簪子的盒子,裝起來,放在一邊,“這算是搶走我畫的補償吧。”
她放好了簪子,外邊十二孃就在外邊叫,“在不在?”
“怎麼?”
“出來一下。”
李滿多走了出來,十二孃便朝著她招手。
“怎麼了?”李滿多大步的走了出來,“你怎麼在這裡?爲什麼沒有跟大家一起趕緊回去跟著老太太。”
“你不是從第一天開始就不跟我們在一起嗎?”十二孃問。
“所以,我纔是禍害。”李滿多道,“我跟你不一樣。”
“我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怎麼樣?”十二孃問,“那個人,爲什麼要,傷害你,你一定嚇壞了吧。”
李滿多一笑,“就那樣吧。”
“十一娘。”
李滿多笑,“你還太小。”
“可能吧,要是我的話,可能此時此刻,正躺在別人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哭泣。”
李滿多道,“這麼多人都盯著我,我沒有哭泣的時間。”李滿多推了她一下,“走吧,我還有要忙的。”
李十二孃去一把抓著她,“其實,我想。”
“什麼?”
“你也知道,寶相公主就埋在後山,我想,想去拜祭一下。”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