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朝繁榮的背後,其實一直存在著缺糧問題。
這裡的缺糧並非指的國家缺糧,而是長安城缺糧。
主要原因就是長安城人多地少,關中可耕地面積,不足以供給巨大的長安城消耗,別處運糧過來又不方便。
唐太宗時期,就曾三次去洛陽就食,唐僧的原型玄奘,就是因長安饑荒,被迫奔赴西域。
最後的糧價問題,李治都懶得問了。
要想解決長安缺糧問題之前,先解決戶部這幫素位屍餐的官員,纔是當務之急。
正好這場朝會之後,他打算扶持一批自己的心腹,當即命王伏勝去吏部,將官員名冊取來。
李治在名冊中找了一個多時辰,雖沒有找到狄仁傑和張柬之,卻也發現幾個可用之人。
他當即下旨,召盧承慶和杜正倫回京,任盧承慶爲戶部尚書,杜正倫爲戶部侍郎。
盧承慶也是范陽盧氏,不過卻屬於北祖房。
盧承慶年少成名,博學多才,他父親更是最早追隨李淵的一批人,被封爲范陽郡公。
所以盧承慶年輕時的仕途之路,非常順利,太宗時期就擔任過戶部侍郎、兵部侍郎,後來又升爲尚書左丞。
唐高宗繼位之初,世家派系之中,有一批擁皇官員。
這幫人認爲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把持朝政,架空皇帝,對他們頗爲不屑,經常彈劾他們。
盧承慶便是其中之一。
結果沒多久,褚遂良便誣告盧承慶,將他貶爲益州大都督府長史。
盧承慶還未上任,褚遂良又彈劾他一次,將他貶爲簡州司馬。
長孫無忌的手段更高明,他擔心范陽盧氏徹底站到對立面,便開始扶持盧氏南祖房。
數年之間,范陽盧氏的招牌便從北祖房變成南祖房,緊緊追隨在關隴集團身邊。
由此可知,盧承慶必定對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充滿恨意,這時將他召回,正是最佳時機。
至於杜正倫,他也是太宗時期的老臣,還做過太子李承乾的侍將,因受到侯君集牽扯,才被貶官。
此人也與長孫無忌、褚遂良不合,召回來亦可制衡關隴派系。
兩道旨意寫完後,外面天都快黑了。
李治扭了扭發酸的脖子,在殿內甩了甩胳膊和腿,忽然間,聞到一陣香味。
擡頭一看,只見一名宮人手端碗湯,站在殿門附近,味道正是從那碗湯中散發而來。
李治走了過去,見那宮人臉生,便問道:“你是何人,這碗湯又是從哪裡來的?”
那宮人小聲道:“回大家,奴婢是蓬萊殿的宮官,奉充容娘子之命,給大家送來這碗‘鳳凰胎’,這是充容娘子親手熬製。”
唐人將魚白比做鳳凰胎,這碗湯便是用微山湖的鯉魚魚白,熬製而成。
李治端起來喝了一口,讚了聲“鮮”,只略微冷了些,笑道:“你剛纔怎麼不直接端過來,朕若早聞到,便可早些喝到了。”
宮人低聲道:“充容交代過了,倘若聖人正在批閱奏章,萬不可打擾,故不敢靠近。”
李治見她低著頭,面色紅潤潤的,非常清秀可愛,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宮人靦腆地道:“奴婢叫蝶兒。”
李治一口氣將湯喝完,將碗遞給她,道:“好了,朕喝完了,你送回去吧,告訴充容,她的湯很美味。”
蝶兒抿嘴一笑,端著湯碗離開甘露殿,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蓬萊殿。
大殿內燈火通明,徐槿正拿著一張紙,在殿內走來走去,嘴裡念道:“空賜羅衣不賜恩,一薰香後一銷魂。雖然舞袖何曾舞,常對春風裛淚痕。”
蝶兒微微一驚,道:“娘子,這不是沈娘子的詩嗎?你怎麼又拿出來唸了,聖人如今對您這般恩寵,可不能再念這首詩了!”
沈娘子名叫沈知禮,是徐槿入晉王府前的閨蜜,大戶人家的千金,嫁給了蘭陵蕭氏。
她和徐槿一樣,文采過人。
兩人經常寫詩交流,剛纔那首詩,便是沈知禮感嘆徐槿在宮中的悲苦境遇,有感而發,送給她的。
徐槿笑罵道:“你這丫頭,倒教起我來了,只是沈姊姊許久不曾來信,有幾分想念她了。”
頓了一下,殷切的問道:“陛下可曾喝了湯?”
蝶兒將碗倒過來,嘻嘻笑道:“不僅喝了,還讓奴婢給您託話,說好喝著哩。”
徐槿接過湯碗,抱在懷裡,臉上閃動著明亮的光彩,道:“還真怕他不習慣江南的口味哩。”
她是江南湖州人士,江南菜餚爽口滑潤,做的極爲精細,關中人則更喜歡食材的原滋原味,不愛加太多調料。
突然間,外面進來一名四十多歲的女官,遞給徐槿一份帖子。
這是宮外命婦入宮請安的拜帖。
以前徐槿是婕妤時,不能批準命婦入宮,如今升爲充容,每月都擁有一次批準權限。
帖子正是沈知禮送來的,想要入宮向她請安。
徐槿遲疑了一會,將拜帖遞還給女官,道:“我還未正式受封接冊,位份還是婕妤,無權批帖。”
女官笑道:“也不過這兩日的事,娘子何必較真。”
徐槿正色道:“宮中規矩豈可輕壞?勞煩江尚宮幫我將拜帖轉交給皇后殿下,請她代爲恩準。”
尚宮是後宮六尚局的女官之首,正五品的官職,在後宮中的權利地位僅次於嬪妃和世婦,比不受寵的御妻還高一些。
女官江尚宮感慨道:“充容娘子如此識大體,妾遵命就是。”
江尚宮拿著拜帖來到立政殿,將徐槿的話轉述給武皇后。
武皇后正在練習書法,聞言輕笑一聲,對左右道:“徐充容什麼都好,就是太刻拙了。”用玉筆批下,命她送回蓬萊殿。
江尚宮剛走到門口,武皇后突然喊道:“回來。”
江尚宮反身回去,不解道:“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武皇后問道:“那位沈知禮娘子,嫁入哪個豪族?”
江尚宮答道:“好像是蘭陵蕭氏。”
武皇后喃喃道:“果然如此,這個徐充容,差點小看她了。”
江尚宮也是武皇后親信之一,她低聲問道:“殿下何出此言?”
武皇后淡淡道:“蕭氏那賤人剛出宮,這位沈娘子就要入宮拜見徐充容,你說是爲了什麼?”
江尚宮瞇著眼道:“蕭氏不肯死心,想讓沈知禮向徐充容求情。”
武皇后道:“徐槿不願得罪吾,又不願拒絕好友,所以才讓你來找吾。假若吾同意,她會向聖人提一嘴蕭氏,我也不好怪她。我若拒絕,沈知禮也埋怨不到她頭上。”
江尚宮道:“這位徐娘子果不簡單,不如把此事擱下,待她升爲充容,讓她自己爲難。”
武皇后擺手道:“不必,直接駁了沈知節的帖子,她既是蕭氏媳婦,吾也不怕她記恨。”
江尚宮領命去了。
武皇后又寫了一會書法,內侍們過來問膳,武皇后問道:“陛下可傳了膳食?”
張多海道:“還沒呢。”
武皇后點點頭,道:“吩咐尚食局,做幾樣陛下愛吃的菜,傳到立政殿來。”
一名宮人領命去了。
武皇后主殿旁邊有間偏殿,殿內置備了大量藥膳之物,她來到偏殿,準備爲李治熬一碗藥膳。
忽然,又來了個尚宮局的女官,向她彙報道:“殿下,賀蘭夫人請旨入宮,正在長樂門候著呢。”
武皇后吩咐道:“多海,你親自去一趟,接賀蘭夫人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