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小雪又開始變得密集起來,北風(fēng)捲起賀蘭的衣袂,寒冷刺骨。
“姐夫你可真是有耐心,竟然真的能頂著風(fēng)雪在外頭等姐姐。”水憐兒右手打著傘,身披貂絨大衣,左手還帶著湯婆子,全副武裝的模樣,確實站在了馬車的另外一邊。
賀蘭顯然也注意到了水憐兒的動作,知道水憐兒也想留在此處等水影月出來,猶豫再三,還是打算勸說。
“二殿下無須擔(dān)心,有我在,娘子不會有事。”賀蘭雙眼淡淡地看向水憐兒,言語之間都是在催促水憐兒不要留在此處搗亂的意思,他說,“二殿下身子嬌弱,在風(fēng)雪中站太久,唯恐傷了風(fēng)寒。”
“……你這算是在咒我嗎?”水憐兒一個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沒好氣道,“我身體可強健著,況且你別以爲(wèi)我不知道,你就想讓姐姐出來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博得好感,我可不許讓你一個人好處得盡了!”
“二殿下會錯意了?!辟R蘭淡定地搖頭,直言不諱,“二殿下倘若傷了風(fēng)寒,是決不能輕易見到娘子,風(fēng)寒病可是會傳染的?!?
語畢,水憐兒微怔,這話倒是說得不錯,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水憐兒顯然就是被賀蘭拿捏住了,她是半點回嘴的餘地都沒有。
“姐夫,那你最好也不要等太久了,小心得了風(fēng)寒也見不著姐姐,哪怕你們是夫君,我也會替姐姐攔住你的!”水憐兒放完狠話,又瞪了一眼賀蘭,將手裡的湯婆子塞在賀蘭懷裡,說道,“喏,我特意給姐姐拿來的,待會兒姐姐出來記得給姐姐,她一定凍壞了!”
“好,請二殿下放心,我一定轉(zhuǎn)交給娘子。”賀蘭點頭手下了湯婆子,雙手瞬間溫暖了不少,心裡卻清冷的要命,責(zé)怪自己竟然沒有提前做準(zhǔn)備,此時恐怕水影月正在馬車裡手冷。
“哼,我先走了!”水憐兒氣鼓鼓地打著傘小跑回了茶館裡待著,她其實很怕冷,但爲(wèi)了姐姐哪怕是全副武裝也要出來一趟的。
畢竟男子哪裡有女子思考得周全?他們哪裡知道女子天生性寒,每每到了冬日裡,手腳極其容易冰涼,只能賴著湯婆子過活的。
水憐兒還記得她得到的第一個湯婆子就從水影月那裡來的,當(dāng)時也是如今這般寒冷的冬日,水憐兒凍得手腳冰涼,空曠的寢宮內(nèi)卻沒有一個宮女。
這也算是正常的事情,畢竟,誰又會自討沒趣兒到去伺候一個被女皇冷落的皇女呢?
皇宮之中那麼多得寵的皇女,隨便去討好幾句都能得到賞賜,更何況水憐兒連父妃都死了,還有什麼可以討要的?
銀錢麼?誰能指望一個孩童有什麼銀錢?
水憐兒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反正每年的冬日能熬過就算是運氣好,沒熬過的話,那就是運氣差些,從此也就告別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了。
然而天不亡她,水憐兒等到了她的救世主,是水影月偷溜進來遞給了她一個湯婆子,明明比她大不了多少,稚嫩的臉上卻有一雙深邃而沉穩(wěn)的眼眸。
水影月粗暴地頹喪醒了昏睡的水憐兒,伸手點了點放在一旁的湯婆子,語氣霸道:“你就是二皇妹?先用著湯婆子回回暖,我去差人送些炭火來,可別死了?!?
水憐兒尚且還在茫然之中,根本沒見過面前這個霸道又可愛的人兒究竟是誰,但眼見著水影月要轉(zhuǎn)身離開,卻不顧一切地雙手緊抱著水影月的腳踝,撲騰在地,彷彿是在乞求又害怕。
“你攔住我是想死麼?”水影月橫眉冷目,絲毫不客氣,擡腿就想要將水憐兒一腳踢開,心想狼心狗肺的小東西果然不值得她伸以援手,但她卻始終停住了,因爲(wèi)水憐兒張口說話了。
水憐兒說:“別……走?!?
“你不是啞巴?。俊彼霸抡痼@,猛地蹲下身來,擡手揉了揉水憐兒繚亂的頭髮,一開始水憐兒閃躲了一下,但緊接著水影月一個眼神瞪了過去,水憐兒便不再反抗了。
水影月這才一下一下輕柔地替水憐兒順毛,動作就像是在給小野貓建立初步信任一樣,謹慎小心又帶著一絲霸道不容拒絕。
“他們都說你自小就是個啞巴,打罵得再厲害也不會吭一聲,就連母皇陛下也開始厭惡你,所以那些宮人才見風(fēng)使舵,不再伺候你了?!?
水影月娓娓道來,似乎是在向水憐兒解釋爲(wèi)何她會遭到如此境地,甚至想要爲(wèi)那冷漠無情的母皇陛下說好話。
“母皇陛下應(yīng)該會高興的,你不是個小啞巴!”水影月抿脣一笑,那神情是真的開心,像是找到了什麼久違的玩物,期待著馴服後的結(jié)果。
自那以後,因爲(wèi)有母皇陛下最寵愛的皇女水影月的扶持,水憐兒終於不用再忍受被丟棄的經(jīng)歷,宮人們也在好好伺候水憐兒,不再偷懶?;?。
這原本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但在皇宮裡也可以變成一件奢侈的事情。宮人們冷待水憐兒的做法並沒有錯,只不過是看主子的臉色行事罷了。
同樣宮人們待水憐兒認真伺候起來,同樣也是看在水影月的面子上——畢竟那些原本被分派在水憐兒身邊的宮人,全都被水影月以玩忽職守的名義紛紛打發(fā)出了皇宮,杳無音訊。
至於是不是真的只是單純的打發(fā)出宮,水憐兒並沒有去追究,她也不想去追究。意外的是,水憐兒並不怨恨那些冷待她的宮人們,反倒是從她們身上學(xué)會了,什麼叫做權(quán)力所帶來的絕對力量。
這世間本沒有什麼東西是絕對永恆的存在,除了權(quán)力。
只有擁有絕對的權(quán)力,水憐兒才能自保,才能進一步保護她最愛的姐姐水影月。從見到水影月的第一面開始,水憐兒便下定決心,這條命是爲(wèi)了水影月而活、爲(wèi)了水影月而拼命。
然而事情距離過去已經(jīng)十年之久了,水憐兒如今在鳴凰國雖然算不上是呼風(fēng)喚雨的存在,但好歹在朝廷之中也是有些分量,甚至在當(dāng)初被冷待的母皇陛下面前,也是能說的上話了。
畢竟,母皇陛下的那些骯髒事,可都是經(jīng)由水憐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