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婉婉攙著太后,皇上畢恭畢敬的站在太后的另一邊,青蕪隨意的站在楚遇身邊,一臉漫不經心。跟著一起來的,自然是少不了小狐貍甚笏的,她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幾乎能讓人忽略她。
見我過來,青蕪擡手,指了我一下,我正奇怪,就聽見了青蕪接下來的話。
“母后,我帶了兩個人來,那邊那處院子大些,是以我纔想住在那邊的。”
“母后,那個院落旁邊就是陛下,誰知道姐姐是不是起了獨霸聖恩的心思呢?請母后明鑑,現在後宮各位姐妹們可都在傳,姐姐是想霸著陛下,正人心惶惶呢。母后可要爲姐妹們做主,提醒陛下雨露均沾呢。”
阮婉婉許是見自己送的珠子沒起作用,便就徹底跟青蕪撕破了臉,倒敢公開跟青蕪爲敵了呢。想想也知道,必定是因爲青蕪想要的那處院落恰好在小皇帝旁邊,這才惹惱了阮婉婉的嫉妒之心。
那太后端的是一副莊嚴肅穆的表情,並不因爲阮婉婉是她內家侄女就對她多了寵愛,也沒有因爲青蕪‘有孕’而對青蕪另眼相待。她一直吃齋禮佛,向外公開不理政事,卻處處干預楚遇的皇命。
此時她正冷冷的瞟了我們一眼,卻突然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猛然間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小包子。順著我牽著小包子的手,又瞥了我一眼,接著回覆了一開始的莊嚴肅穆的表情,語氣卻多了些著急。
“論身份,那皇兒旁邊的院落本就該是皇后住的,婉婉無需多言。加上皇后帶的人的確是多了些,想要住那處院子倒也說得通。好了,哀家累了,扶哀家回去吧。”
阮婉婉雖有不甘,倒也不敢拂了太后的面子,論輩分論身份,她都不是太后的對手。十一雖然還是頻頻回頭望著楚遇,倒也沒敢再鬧下去。
見太后走了,甚笏也微微福身告辭,卻在低頭的一瞬間冷了眼色,眼含冷意的瞥了一眼太后消失的方向。我勾起了嘴角,這倒有些意思了,這小狐貍不溫不熱,倒怎的突然看太后不舒服了呢?
“那最裡邊的房間不錯,我就住那裡了,小葡萄就住我旁邊吧,到時候方便我使喚。”
青蕪這麼一句話開了口,別說我不信了,便是楚遇也是嗤笑一聲,桃花眼裡滿是鄙視。
“使喚?你倒是捨得啊……別人養了個丫鬟是用來讓自己輕鬆過活的,結果你水青蕪倒好,養了個丫鬟跟祖宗似得。生怕她熱著冷著沒房間住了,真不知道你將丫鬟養成了小姐倒是存了什麼樣的心思。”
楚遇這話說的倒是不錯,青蕪在這塵世的性子本就不如日月合虛無拘無束,再加上前十八年又沒有得到家人的寵愛,她是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後來雖然是想通了一些事,終究還是有陰影。在她的理解裡,我和小包子是她買下來的,便就是屬於她的,是以她拼了命的對我們倆好,只是怕我們離她而去。
青蕪被他噎了一句,倒也不知該如何回話,半響,只是道。
“我便是歡喜,您能奈我何?……小葡萄,我們走罷。”
楚遇聽到了這句話,倒是低了眉眼,眼中彷彿帶了些羨慕。
“你若是能待我這般好,該多好?”
青蕪呆了一下,終究什麼話沒說,緩緩的走進了自己的院落。我回頭,看見了還有些怔愣的楚遇,不知他爲何會說出那句話,搖了搖頭,我走進了院落裡。走進院落的一瞬間,我腦袋裡突然閃過了我和楚遇說過的話,青蕪吃軟不吃硬。難道他這是聽進心裡去了,開始下手了?
吃晚飯的時候,許是興致來了,青蕪又洗了手下了廚。我和小包子睜著雙眼,各自拿了一把筷子搶的不亦樂乎,惹得青蕪連連搖頭。
吃完晚飯,有人喚我出去,說有人找我。我一陣疑惑,我認識的人不多,是誰要找我呢?走了出去,便看見了那一襲白衣,我有些驚詫,竟是他。
“沈公子,找我何事?”
他見我向他走來,似乎還有些侷促,他抱緊了懷裡的包裹。抿了抿脣,開口了。
“剛剛看小包子懼冷,我便去廟裡借了一下有無小和尚的厚衣物,誰知不但找到了小包子穿的衣物,倒還有一件你能穿的。”
他靦腆一笑,將手中布包遞到了我的懷裡。我看了看手中那鼓鼓的布包,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不太好吧?”
“無什麼不好的,再說了,若是你不穿,這兩件衣物我也是不能穿的。”
我雖是穿不穿這件衣物都無什麼關係,但到底是他的一番心意,不好拒絕。我點了點頭,道了謝。他似乎是笑了下,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我緩緩走向院落裡,隨手將那包裹打開,拿出了那件白色披風。輕輕抖動,便看見了那件衣服的全貌,不得不說,這件衣物倒還挺好看。我一邊讚歎沈晉眼光不錯,一邊走向自己的房間,路上卻不期然遇見了一個小丫頭。這個小丫頭是伺候著青蕪的,我見過幾面,倒是有些面熟。
她見我拿著那件薄披風,臉上有些驚訝。我看了看她,調笑道。
“怎麼,看見漂亮衣物走不動路了?”
她臉一紅,卻並不怎麼拘束,微微的笑開了臉,滿臉羨慕。
“這披風料子款式都是極好的,風格也與姑娘相符,沈公子倒是費了些心思的。”
我咋然失笑,點了點她的額頭,知道她是誤會了。
“沒的事,這是……舊的衣物,沈公子見我懼冷,幫我借來穿兩天的。”
那小姑娘眼睛猛地睜大,不敢置信的模樣。
“不可能的,半個時辰前我碰見沈公子,他那時是剛從山下集市回來的,當時手裡就抱著這件披風。再說了,一看這樣式,就是今年的新款,沈公子藉口都不會找呢。”
她捂著嘴望著我偷笑,眼睛裡一片別有深意,我愣了一下,再看向披風的目光就有些呆怔,嘴角牽出一絲苦笑。捧著披風,我默默的回了宮,卻在房間門口看見了倚在房間門口、一臉面色不好的景墨上神。
我本來心情就有些悶悶地,見他一臉想找麻煩的神情,便就沒說話直直的越過他進了房間。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卻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力氣有些大。
“做什麼?”
“他送的披風?還是親自下了山進了集市給你買的?嘖嘖——”
他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似乎還有些無理取鬧,我翻了個白眼,就不想再理他,準備直接進去房間。扯了扯胳膊,卻被他握得死緊,不能動彈分毫。
“你到底是想要做什麼?便是他親自下山給我買了披風又能怎麼樣,不過一件披風罷了。”
“你倒是看得清楚,不過一件披風罷了,何必那般開心。他這一世只是一個凡人,也許永生永世都不會再有機遇登上神界天宮,你就不要妄想與他再續前緣了!”
許多年不曾見景墨叔父這般失態了,若是在平時,見他這個臉色,我肯定早就默默的忍了氣,說兩句好話哄哄他了。但今天不一樣,我也是憋了滿肚子的火沒地方發,心情正不好著呢,便就跟他嗆起了聲。
“那又怎樣?!我當然是知道他不可能再修成仙者,我也是知道自己不能跟他有些什麼牽扯的了。但他是沈晉,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甚至連那一身水汽都相似的讓我驚慌失措。我能怎麼辦?將他一掌拍死讓他重新去幽寒冥界排個百八十年的隊再重生麼?”
景墨上神被我嗆了一句,抿了抿脣,眼睛裡是風雨欲來的狂怒。他的瞳仁本就極黑,現在看來更像深不見底的潭水一般。
以往他一生氣,我肯定是要服個軟說兩句好話再敷衍兩句,這件事肯定也就過去了,但今天我也是憋了滿肚子的火沒地方發,怎麼可能先低頭認輸。
“你就是栽在他手上一次還不知道長長記性是吧?哪天真讓他害死了你你才能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好了傷疤忘了疼,如今他是變成了凡人,忘卻前世。那你呢,你也忘記了他曾經對你做過的那些了麼。我倒是沒想到,到了今天,你竟然還對他心存幻念?”
聽到他的話,我的腦子裡那根理智的弦一下子就蹦斷了。別人不知,他怎會不知道,那是我最不堪回首的過去,他怎麼能直接就提了出來,狠心讓我再回憶起那些事來。我的傷疤一直都沒有癒合,那是別人輕輕一碰,就會流血的痛楚。更何況,揭開這塊傷疤的人,還是他。
見到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也是立馬就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他伸出手來,想要攬我入懷,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輕柔了些。
我一閃身,離他又遠了些。他臉色不變,聲音輕柔,帶著安撫。
“小卿泠,別鬧脾氣了,剛剛、剛剛是我急了些,纔會說出那些話。咱們不提那些事了,可好?”
我冷冷一笑,蒼白的臉色看上去一定足夠嚇人,說出的內容卻是夾槍帶棒,僅僅一句話,景墨上神的臉色一下子血色褪盡,變得蒼白起來。
“叔父何須說其他人怎樣待我,要知道,從始至終,拿刀狠狠剜我的心的人,不是叔父,又是哪個?”
我側過臉去,手緊緊握成拳,卻還是抑制不住的全身顫抖。景墨上神後退一步,滿面懊惱,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麼,聲音卻卡在了嗓子裡。他的手無力地伸向我,半響,終究垂下。他的聲音帶著悔恨,似乎是輕嘆了下。
“我知道,我終究還是傷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