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仙者也都個個是人精,一句話甚至一個語氣詞的變化他們都能嗅出其中的深意來,更別提雲(yún)覽上仙這麼濃重意味的警告的話了。
“其實也沒什麼,你們也是想多知道些神界天宮之事,也無什麼做錯的地方。”華嶽仙君語氣溫和,撫平了那些心驚膽戰(zhàn)的小仙們的不安心理。“若是真的想知道的話,不妨坐過來些,大家一起分享一下。”
本著獨樂樂不如衆(zhòng)樂樂的良好精神,華嶽仙君給出了誘惑的條件,所有小仙難掩興奮之情,就都不客氣的擠了過來。
八卦就是這樣,一個人八不如十個人八,十個人八不如更多的人八。八卦這種事,本就是人越多越有看頭。
我坐在亭子的上面,望著天宮十多萬年來一成不變的藍天,又想要嘆氣了。
梳妤站在我的身邊,手裡還拿著那個食盒,到了這個時候,她再猜不出我今天的目的才叫奇怪呢。
亭子裡一羣年齡加起來快比這個世界還大的仙者嘰嘰喳喳的討論著我的艱難婚事,個個憂心無比,像是自己家的姑娘就要嫁不出去了一樣。興奮之中壓根就沒人發(fā)現(xiàn)亭子上邊還呆著我和梳妤兩人。現(xiàn)在的仙者警惕性都是如此之低,我甚是憂愁啊。
“這卿泠神君也已經(jīng)十八萬歲了吧?爲何親事還無甚著落呢?”一名我不認得的小仙帶著探索的精神提出了這個在場衆(zhòng)人都很感興趣的話題,引來一片的附和之聲。
“要說這卿泠神君婚事的事,那倒也是個傳奇,話說九萬年前……”雲(yún)覽上仙這麼一開口,我眼皮就是深深一跳,趕緊給梳妤使了個眼色。
梳妤也在他們剛開始這個話題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一見我使了眼色,立馬捏了個訣仙氣飄飄的飛了下去,幾乎是同時,底下就沒了聲音。連我隔著這厚實的亭頂都能感覺到底下那一羣仙者驚恐的心理。
這神界天宮雖說每一個小仙都去朝拜過我,卻大多數(shù)的卻都是壓根不認識我的,倒是梳妤就不一樣了,所有朝拜的小仙都見過這個漂亮的梳妤仙君的。
“梳妤見過雲(yún)覽上仙、東恆上仙。”梳妤的禮儀是丹著親自教的,那當然是讓人挑不出刺來的,在這種時候還能不慌不亂的跟幾位仙者打著招呼。“衆(zhòng)位仙者怎麼都聚集在了這裡?是天宮有什麼重大事件發(fā)生了麼?”
“……沒……沒。”靜了片刻,東恆上仙訕訕的回了單薄的兩個字。
“梳妤上仙這是這是要做什麼去啊?”終於按耐不住,雲(yún)覽上仙開口問出了所有仙者都想問的話。
“哦,我們‘天卿宮’新做了些小吃食,神君差我送些給太子嚐嚐鮮。但我太久沒出‘天卿宮’了,倒是有些轉(zhuǎn)迷糊了,不知這太子的‘天羽宮’是該往哪個方向走去?這還趕巧碰見了你們,所以想下來問問路。”
梳妤這丫頭說話嚴密,編謊話編的也是極好的。僅僅幾句話,便安了那些個仙者的心。
聽到梳妤的話,幾位仙者可謂是熱淚盈眶的給梳妤指了路,送走了這位仙君。
收到了這種驚嚇,所有人都沒了繼續(xù)八卦的心。靜默了一會兒,便都到了個別紛紛散去了。
一道白光閃過,梳妤就站回了我的身邊,我擡頭望天,表情一定十分憂鬱。
“神君莫不是因他們說的話而多想了,神君萬萬不必這樣,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這麼些年了,請神君一定要放寬心呢。”梳妤這丫頭平時巧舌如蓮,但就是每次一遇到安慰我的話便說的磕磕盼盼、語無倫次。
我站起身來,遠遠地望著‘天卿宮’外的‘天奈’河不緊不慢的流淌著,心情的確是有些低沉。
“得,咱們回去罷,不然一會丹著又該要找來了。”
梳妤見我不想多說,便也就閉了嘴,跟著我乖乖地往回走去,一路無言。走到‘天卿宮’正門的時候,看門小童被我和梳妤嚇了個結(jié)實。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兩位大主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我也沒心思跟他們說話,就跨進了大門,一路直奔寢宮而去。
許是梳妤跟丹著說了下午的事,是以我的晚膳就分外的豐盛了些。我倒是不客氣,將那些東西通通吃盡了肚裡,直把自己撐得走不動才被梳妤扶到了牀上。
梳妤走過去給我用紗罩蓋住了屋裡的夜明珠,我撐起身子,喚她過來。
“梳妤,將書架上那本《神咒全文》拿給我,吃得有些多了,恐怕是睡不著了。牀頭這顆夜明珠,就先留著罷。”
梳妤聽話的幫我去來那本《神咒全文》,細心地談去上面落的灰塵,又在我牀頭化出一張桌子,在上面放了一杯清水,這才轉(zhuǎn)身向屋外走去,神情比我還憂鬱。
梳妤剛走出去,丹著就走了過來。
“神君屋裡怎的還有光亮?”
“神君今個突然說要看《神咒全文》,讓我留一盞燈。”梳妤的話帶著濃濃的擔憂,彷彿我看的不是《神咒全文》而是我父君母君的遺書一樣。當然,如果他們有給我留下這種東西的話。
“丹著姐姐,神君是否又想起了九萬年前的那件事?都怪今天那些個碎嘴的仙者,什麼不好提提九萬年前啊……”梳妤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埋怨,我甚至都能聽得見她恨得磨牙的聲音。
外面靜默了片刻,兩人都沒有開口。
“今個都有哪些人?”丹著的聲音又特意壓低了些,但不難聽出裡面的殺意。
“我記不得了,太多了些。不過雲(yún)覽上仙、東恆上仙和華嶽仙君是跑不了的。”
“是麼,那我就知道了。”
我翹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感覺到丹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這才放下了心,一把將手裡那本厚的嚇人的《神咒全文》扔回了書架,滾回雲(yún)被裡舒服的躺下了。
又過了些時辰,我感覺梳妤開門的聲音,她走到我牀前,看了看一動不動的我,深深地嘆了口氣,頗有幾分當年我母君見我嫁不出去的辛酸感。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那盞夜明珠前面,撩起紗罩輕輕蓋了下去,一瞬間,整個寢室裡暗了下來。
梳妤走出我的寢室之後,我才翻過身來,雙眼無神的盯著寢宮上面牆壁的某一點,久久不能回神。
這一夜,我翻來覆去直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卻也睡得不甚安穩(wěn)。
我做了個夢。
九萬年前,那時的我還是個頗爲年輕的神君,就是在那時候,我遇見他的吧。
司水仙君,沈晉。
初見他時,他是剛晉升的無名小仙,我是出身高貴的先天神君。那時,十多名小仙身著白衣,齊刷刷的在我面前跪了下去,那時我剛接受朝拜沒多久,眼中還帶著新奇。
一羣白衣小仙中,我一眼就看見了水嫩嫩的沈晉。他的身影倒是有些眼熟,也許我在塵世裡見過他罷。
我小的時候特別調(diào)皮,而且不愛在神界天宮裡老老實實的呆著,偏愛去那塵世間嗅那紅塵味。但我是那種有賊心沒賊膽的,父君母君嚴令勒止我去塵世,我倒也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了幾萬年。
青蕪跟我不一樣,她從小就一身都是膽,偏生一個人幹壞事還不過癮,鬧騰四海八荒時就帶著我一起,估計我骨子裡也就不是個好孩子,所以倒也歡脫了幾萬年。
四海八荒的景色再美,也是會有看膩的一天的。所以有一天,青蕪終於把主意打到了塵世。這真是正中我下懷,便藉著她的名義,偷偷瞞著父君母君下凡玩了幾百年,塵世間的幾百年,在神界天宮,不過一年半載罷了。但還是被我父君母君發(fā)現(xiàn)了,給逮了回來,硬是給我完成了受禮,添上了個神君的名頭,接受百仙朝拜。
就是在那時,我遇見了他。
也是出於私心,我特意留了幾個小仙在我的‘天卿宮’,不用說,這之中自然是有他的。但畢竟太過年輕,還是不敢明目張膽的去調(diào)戲的,所以一連幾百年,我都沒去招惹他。他就一個人靜靜的做事,不愛說話,慢慢的,幾百年的時間,他變成了真君,司水真君。
這在神界天宮也是少有的,這麼年輕便成爲了真君。當了司水真君,自然是不能再繼續(xù)在我的‘天卿宮’當一個小跟班了。於是我親自送他出‘天卿宮’,滿臉可惜。
“神君。”我轉(zhuǎn)身回宮的時候,他喊住了我,這是他第一次跟我主動說話。我回過頭,他的眼睛黑如深淵。
“以後我還可以回‘天卿宮’麼?”
我頓時受寵若驚,聰慧解人如我,怎麼會聽不出這句話的意思呢?於是我嬌羞的點了點頭,後面的事,就很順理成章了。
我看見夢裡的我們,順著天河一起牽手走過,他挑起天河的水花,天河裡的魚兒就在我眼前歡快的跳舞,那段時光,即使在夢裡,也是能感覺到歡喜的。
接下來的夢境,便是一片血色閃爍,快的看不清了。最後的一個場景,便是沈晉滿身鮮血,那是紅色的新衣都比不過的豔紅。黑色的眼眸帶著歉意,我看到了他的嘴型,他在說。“對不起。”
‘天奈’河在他身後,緩緩的流淌,他的身子往後倒去,沒入了‘天奈’裡。
一雙手臂緊緊擁我入懷,有聲音在我耳邊疼惜的呼喚。我呆呆的看著沈晉消失的地方,滿眼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