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廢的日子裡,青蕪過得好不自在。第二天,素昔姑姑就命人送來了青蕪要的東西,青蕪洗淨了手,聲稱要給我們做一桌子好吃的,食材是拿這‘梧洗宮’裡的一個描金瓶子跟小太監換來的。
我一臉不相信,青蕪這人我認識了十八萬年,就沒聽說過她還具有廚藝這個技能。我和青蕪都是十指沒沾過陽春水、若是生爲凡人那絕對是放到野外就會被餓死的廢人神者,是以當青蕪將那一桌子看起來很美味、聞起來很美味的美食端上桌子時,我竟然沒敢第一時間撲上去。是以當我反應過來,桌子上已經被小包子糟蹋了一遍。
看著小包子那滿足的臉,我欲哭無淚,只能咬牙將淚水往肚裡咽。青蕪也不可憐我,想必是看出了我對她的廚藝有懷疑,還在心裡悶悶的計較著呢。我空著肚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又被景墨上神拿眼兒鄙視了會,自個默默的坐到一邊去生悶氣,一盤精緻的點心卻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景墨上神一臉戲謔的笑,看著本上神非常沒有形象的將那幾塊點心吞吃下肚,他嘖嘖有聲。
日子就這樣循環往復的過了下去,我幾乎以爲,再過個幾十年,待青蕪老死在這冷宮裡,便就能帶她回日月合虛繼續她的青蕪神君了呢。是以當楚遇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這是誰。
楚遇看著空空的‘梧洗宮’,再掃了一眼我們菜色豐富的一大桌子美食,臉色詭譎不定,我好似看見了他的額角有青筋一直在跳躍。
“皇后,你能否跟朕解釋下,這‘梧洗宮’裡的物什都去了哪裡?”
青蕪將手中竹筷放下,又伸手拿了一旁的錦帕優雅地抹了抹嘴,這才提著裙角站起身來,盈盈一拜。
“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福。臣妾當這廢后當的習慣了,是以剛剛陛下喚一句皇后,臣妾著實有些反應不及,這才跪拜晚了些。請陛下息怒。”
我將口中的桂花糖藕嚥進了肚子,看著楚遇那又黑了三分的臉色,這才佩服起青蕪那睜眼說瞎話本領來。
“無事,只是朕非常想知道,這宮裡的物什究竟去了哪裡。”
“臣妾在這‘梧洗宮’裡,吃不飽、穿不暖,爲求活命,只能利用有用之物,將那些身外之物拿出去換來了食材,這才茍延殘喘到了現如今。”
我還在思索著青蕪會回個什麼樣的理由,豈料青蕪就委婉地將實情說了出來,老實的不像話。我望著那一桌子豪華吃食,委實覺得青蕪的那‘茍延殘喘’幾個字用的有些不太貼切。
我看見那楚遇的眉梢狠狠地皺了一下,那雙桃花眼幾乎射出殺人的光來,可見,這青蕪真的將楚遇氣了個夠嗆。
“不知陛下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青蕪臉上一派天真的表情,眼神裡卻是被人打擾了吃飯的不耐煩。楚遇顯然是看見了,他揮揮手,旁邊一位公公吊著尖細的嗓子飆起了高音來。
“聖旨到,水家青蕪接旨——”
青蕪跪的正正直直,做好了接旨的準備。半響,卻沒了動靜,我夾菜的手停了一下,疑惑的擡頭看了一眼,發現衆人的眼光全都聚集我和小包子的臉上來。站在楚遇另一邊的小公公嘴脣顫抖,像是受到了侮辱一樣,尖利高亢的聲音響起。
“大膽——”
“陛下請息怒,何必跟個孩子一般見識,我宮裡的這兩個孩子有些癡癡傻傻,不懂這些繁文縟節,請陛下不要在意。”
楚遇閉上了眼睛,無力的揮了揮手,顯然是不想跟我們一般見識。老大都發話了,其他人也就沒了怨言,開始了長久不變的流程。
“水氏之女青蕪,大婚當日不守古禮,擅自揭下了自己的蓋頭,論罪本應當廢。”
擦擦——
“……但自進宮以來,水氏溫婉有理、賢良淑德,認錯態度良好。朕見了甚爲欣慰,覺著水氏應是皇后的最佳人選。”
擦擦——
“……加之水丞相爲人忠厚仁義,一心報國,爲我大楚做出了不少功勞。朕實在不忍苛責他疼愛的唯一孫女。”
擦擦——
“……思慮良久,朕深感愧疚先皇的殷殷囑託,日夜難以安寢。是以朕決定,恢復水氏之女青蕪的皇后稱號,執掌後印,治理六宮。望皇后娘娘謹尊聖命,多加費心後宮之事,替朕分擔肩上擔子。欽此!”
擦擦——
“臣妾接旨,皇上萬福!”青蕪雙手接了聖旨,擡頭的瞬間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嘴裡塞著滿滿的東西,費力的咀嚼,甚爲辛苦。擦擦、擦擦、擦擦——
“差些人給‘梧洗宮’裝扮一下,再令下面的人給皇后娘娘撥幾個伶俐點的丫鬟。皇后的寢宮,太過樸素了些。”
楚遇臉色黑沉成一片,隱忍著怒氣說完了這些話。他甩了甩袖子,輕哼了一聲轉身離開。剛走到門口,便聽見‘梧洗宮’裡一聲怒喝。
“你倆竟把我的那份也吃光了,好,好得很呢!告訴你們,晚上沒得吃了!”
楚遇腳步一個顛簸,腦海裡又響起了剛剛宣旨公公那句話。“水氏溫婉有理、賢良淑德。”那些讚美之詞是他親自寫下去的,他望了望晴空萬里的天,深感自己以後的路程的艱辛。
吃完了午飯,我搬了個凳子跟著青蕪坐在院子後面那處涼亭里納涼,小包子端了一盤子水果,也屁顛屁顛的跟了過來。
這‘梧洗宮’的後院是一處不小的水泊,這涼亭是建在湖泊中央,與青蕪在水府的那閣樓倒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如今正是夏季,湖裡荷花開得荼蘼成一片,倒是極美的。這塵世間的夏季熱的惱人,但凡動上一動,便悶出一身薄汗來,渾身黏膩,好生不舒坦。好在這皇宮倒有自己的消暑方法,地窖裡儲存了大量的冰塊,專門給這些皇上娘娘們消暑用的。
前些天青蕪被廢,自然是沒人管我們這兒有沒有冰塊用的,是以我都是差了小包子用仙力去地窖偷些冰塊來。青蕪自是知道這件事的,卻也不好奇我們怎麼得來的這些個冰塊,只是淡淡的囑咐別讓人給逮著了。今天青蕪這皇后身份一恢復,那邊便就有人送來了冰塊,臉上笑得跟朵花一樣,讓我不得不感嘆塵世間的這些人變臉變得也太快了些。
我捏了葡萄送進口中,腦子裡思索著該怎麼開口跟青蕪開口問問今個這些事,豈料青蕪卻先開口了。
“估計是爺爺那邊給皇帝施壓了,倒也難爲他撐了這麼長的時間。那些個言官諫臣一個個飽讀詩書、牙尖嘴利,偏偏又呆板的沒有弱點。被這些人盯上,可真是運氣不好啊。”
青蕪一邊說,一邊嘖嘖兩聲,彷彿親眼見到了楚遇焦頭爛額的情景,眼睛裡淨是幸災樂禍。我的葡萄從口中滾落了下來,順著地上滴溜溜的滾進了水中,發出噗通一聲響。青蕪的眼神有些迷離,她望向正走向這邊的丫鬟,臉上有著無奈。
“唉,輕鬆日子是過到頭了。”
“啓稟皇后娘娘,甚笏貴妃求見。”
青蕪收回視線,站起了身子,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臉上慵懶一瞬間全無,已經換上了威嚴的神色。
“走罷,可別讓甚笏貴妃久等了。”
我的眼裡閃過一絲玩味,這隻妖界的小狐貍到底想幹什麼,前些天日子過得太過奢靡,倒讓我忘了這後宮裡還有一隻小狐貍的事了呢。一陣微風拂過,景墨上神出現在我的身邊。這老妖精前幾天出去了一次,沒想到今個竟然回來了。
“你呀,考慮事情總是不夠周全,現在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還纔想起來。若是她想耍些什麼心機,恐怕你也是反擊不了的罷。”
“只不過一隻區區萬年的小狐貍罷了,莫不是還能翻起什麼浪花來?叔父你也太過謹慎了些了吧。”
“有道是,閻王好騙,小鬼難纏。這些個小人物你可不能忽略了,保不準什麼時候他們便會偷偷拌你一腳,到時候你哭都沒地方哭。”
景墨上神瞥了我一眼,整張臉上淨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我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倒也說不出話來,於是趕緊轉移話題。
“叔父這幾天去了哪裡?”
“不過去妖界跑了一趟。”
“這麼說叔父是查到什麼東西了?快些告訴我,這甚笏出現在這皇宮是何道理?好端端的怎麼妖界的人也摻和進了這塵世之中了,這事倒是有些太過湊巧了罷。”
“妖界?”景墨冷笑了一聲,臉上有殺氣透了出來。“何止是妖界,這後宮裡面不是人的可不止這幾個呢。”
“竟還有其他精怪的存在麼?我怎地沒有感受到。”我皺緊了眉頭,對景墨上神的這番話有些不甚相信。雖然我被封了仙力,兩三萬歲的鬼妖將怪還是逃不過我的眼的,除非是這東西不單單只是兩三萬歲。
“那一隻,恐怕是要趕上了你的年歲了呢。若不是我無意間發現了些端倪,倒讓他矇混了過去。看來青蕪這一世‘情劫’倒還有些隱情呢。”他臉上閃過一抹興味的笑,隨即牽了我的手往外走去。“走罷,我們去前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