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還是一樣的沒有人氣, 黑漆漆的讓人感覺像是有人在暗中窺視一般。由遠及近,有細弱的吱吱聲傳了過來,我一手抓著使勁往後掙脫的毛團, 駕雲駕的有些艱難。
終於到了地方, 我輕飄飄票的飛下雲頭, 將手裡扭動個不停的毛團一把扔在了地上。毛團在地上滾了兩圈, 摔得暈頭轉向, 露出肚子躺平在地上半天沒能動彈。
“行了,今天我是一定要抓到那個兇手的,你可是目擊證人, 別想給我逃脫!”
毛團一下子跳了起來,雙眼全是控訴, 它仰天嗚嗷一聲, 轉過頭去一副‘不想看見我’的表情。不過半柱香的功夫, 它又猛然將頭轉了過來,滿面悲憤的撲向我手中的雞腿。一把搶過之後, 兩隻前爪就抱著雞腿不停的啃啊啃,臉上是一副享受並痛苦著的糾結表情。
我慈祥的摸了摸它的頭,倍感欣慰。見它一張臉上快皺成了核桃,我念著同爲走獸的惻隱之心,輕聲安撫它。
“等抓到兇手了, 我會每天都給你雞腿吃的, 直到吃到你不想吃了爲止, 這樣總行了吧?”
它從全力奮戰雞腿的動作裡擡起了頭, 幽幽的望了我一眼, 那小眼睛裡興奮與忐忑共存,就像是剛被賣給老鴇的還沒□□的姑娘一樣……
我閉了閉眼睛, 默唸三遍‘我是神君,不能跟一個小小的松鼠一般計較。’,這纔將腦中想一巴掌扇死它的念頭驅散。
夜漸漸的深了,太廟開始安靜下來,燈光漸漸消失,大多數人都進入了夢鄉。我無聊的坐在廚房屋頂,一隻手捏著訣複習那些個長的不得了的咒語。越是複習,我就越是火大,那老妖怪是變態吧,將咒語寫的這般長作甚?!
不僅變態,還小心眼,明明就是他做錯了事,就這麼一走就沒有音訊了。這都幾天了還不回來,迴避錯誤也不是這樣的吧,跟誰學的玩失蹤啊,真以爲誰會擔心他的安全啊。他可是上神唉,有誰能傷的了他,真是……忒幼稚!
我將手往身後一枕,望著天空的玉兔將腦袋放空,什麼也不去想。半響,眼睛有些痠痛,我閉上了眼睛,竟然有了三分睡意。
忽然,毛團放下了手中的雞腿,小眼睛驚恐的望向遠方,它尾巴上的毛漸漸乍起。它的口中發出吱吱的聲響,兩隻小腳就嚮往後退。一陣微弱的妖氣由遠及近,緩緩逼近了我的身邊。
一個身影站在了我的身邊,毛團齜起牙,對著他警告的吼叫。那人望向我的臉,緩緩伸出了手,毛團猛地衝了過來,直直的咬上那人的手。
“你來了。”
我一伸手抓住了正兇神惡煞撲向甚笏的毛團,緩緩睜開眼睛,望向正將手伸向我的甚笏。毛團見我睜開了眼睛,身上的毛緩緩順了下去,口中也沒了吼叫。
甚笏見我睜開眼睛,也沒有什麼驚異。她的臉上有爲難一閃而過,隨即變爲堅定,她忽然彎了膝蓋,直直在我面前跪了下去,聲音帶著哀求。
“求神君救救楚遇,甚笏不想他死。”
我擡眼,一隻手隨意的幫毛團順著毛,倒是有些詫異她竟然求我的是這件事。抿了抿脣,我開口問了我的疑惑。
“第一個問題,素昔姑姑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甚笏擡眼,悽悽慘慘的望了我一眼,聲音悲切。
“若是甚笏說不是,神君會相信麼?”
我擡頭望著又爬高了一點的玉兔,突然有些煩躁,臉上表情也就隨即冷了下來。甚笏也是感覺到了我的煩躁,她有些不解的看著我,臉上帶著忐忑不安,看起來楚楚動人。
“甚笏,你最不該做的,便是試探我。”我的一句話落,甚笏臉上劃過恍然大悟和懊惱,她緊緊咬著自己的脣,低垂著眼睛不敢看我。“我對你本就沒什麼信任感,你不必試探我是否相信你的,結果一定是你不想看到的。我只是想知道實情,你如果說的是實話,我自然是能分辨出來的,你以爲我比你多活這十七萬年,是白活的麼?”
我將這些話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內心裡一陣舒爽。以前看話本子,每當看見這種老輩教訓小輩的話語時,我都是一陣激動,恨不得哪天我也能說一遍‘孩子啊,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啊~’這種類型的話,今天終於讓我對上了臺詞。我看了看滿身愧疚的甚笏,不覺就有些心虛。
甚笏低垂了頭半響,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緩緩擡起了頭,看著我開了口。
“三千年前,我有一次下凡玩耍,不小心被獵人抓到了。那時的我還年幼,連人形都還化不出,眼見著便要死在那獵人手裡了,卻被他救了。那時候,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整日和一羣狐朋狗友混日子。但是他將我買下之後,對我卻很好,每日都跟我說他的開心與不開心,那段日子,真的是很美好。”
說到這裡,甚笏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悽苦來。我內心腹議,這楚遇愛好可真是別緻,人家養寵物都養些什麼毛呀狗啊蟋蟀啊之類的,他一養怎麼就養了一個狐臊味三裡之內都能薰死人的千年狐貍呢。
“可是沒過多久,他就家道中落了。他是紈絝子弟,沒什麼生存技能,我想幫他,但當時的我還沒有這個能力。所以幾年後,我只能看著他眼睜睜在我眼前病死過去。”
“我不甘心,一邊歷練一邊在塵世尋找他的轉世。我本以爲下一世我便能好好陪著他,不讓他再這麼年輕就死去。可是每一世,無論他投胎在什麼樣的人家,是書生、商人、富家少爺,或是皇親國戚,他的命運都不會改變,都是活不過四十歲。……現在,已經是我找到的他的第十世了,我不知道,我還能陪他幾年。”
我默默的聽著這一個人妖糾纏的故事,不去打斷她,這小狐貍說了這麼多,一定不會就是隻給我說了一個故事這麼簡單的。三更半夜不睡覺,專門跑到屋頂上跪著給我講了個故事……不是她瘋了就是我瘋了……
“這一世,我陪著他從皇子到皇帝,我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權利的終端,我以爲這一世他會擺脫那個魔咒,誰知道,我卻在他身邊發現了更大的危險——”
“哼哼,我便是知道,你會背叛我的。”
甚笏話還未說完,一個尖利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從空氣中顯現了出來。那是一個長相陰暗的男人,他一身黑色披風,蒼白的臉幾乎被衣領遮了一半,整個人身上透出一種陰森可怕的氣息。毛團全身毛忽然乍起,它的嘴裡又發出了那種磨牙的聲音,眼神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黑衣男人。
他望著跪在我面前的甚笏,眼神逐漸現出殺意來,他一揚手,一道黑色的光刃就直直逼向甚笏。那光刃速度迅速,甚笏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到了身邊。
“就這樣對一個小輩下手,是不是太過無恥了些呢?”
我眼角一抽,立馬掐指扔了一個訣將那道光刃打散。甚笏這才反應過來,站起身躲在了我的後方。那黑衣男人見我出手阻攔,也沒有什麼意外,他勾起脣角,陰陽怪氣道。
“果然是神君呢,還真是不能小看了呢。”
話音未落,他反掌就是一道氣波直直拍向我,我趕緊擡袖阻擋,奈何咒語太過冗長,抵擋的很是吃力。我擋過一輪攻擊,心裡已經是波瀾起伏了,這妖孽比我想象中的厲害多了,以我的力量,倒不知能不能打得過他。我忽然想起了那老妖怪說過的話,這宮裡還有一隻跟我年歲差不多的妖怪,莫非就是眼前這隻了?
內心再驚異,我面上倒還是一片淡然。既然正面攻擊不一定能成,那就得想想其他方法啊。我眼睛一轉,計上心來,準備先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再說。
“沒想到你還挺厲害,看你這陰狠的靈力,素昔姑姑的事,是你做的了?”
那男人聞言哈哈一笑,臉上有三分得意閃過。
“那還要多謝神君你了,若不是你那株仙草,我的靈力也不會增長的這般快。不過你這個神君的咒法倒還真有些難解,我不得不將素昔和那竈神的魂魄血液全都抽出,利用這煞氣才勉強破了你的咒語。可能那兩個人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因爲這麼一株仙草而死的吧。”
我的眼睛一下子睜大,完全沒料到這就是真相。心下不知是什麼感覺泛了上來,我的眼睛痠痛,有水汽聚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說到底,卻還是因爲我的緣故才害了他們。想當初,我還信誓旦旦的跟青蕪說不干我事,哪知這事,確實就是因我而起啊。
魂魄血液抽出,對於凡人來說,便就是永遠的消失了吧,連轉世的機會也無。我想到了第一次見素昔姑姑,她慈祥的看著青蕪,面對著阮婉婉的刁難,她努力想保全我們,她是這後宮之內難得一見的好人,可誰知、誰知……
還有竈神,他說起美食時的驕傲,他對於未來的嚮往。他在這塵世當了那麼些年的小仙,肯定沒有想到自己得到的是這個下場。我的內心難以抑制的悔恨,若是我當初不出手種下那麼一株仙草,這兩人是不是就會沒事,是不是就會繼續過他們平淡而又有趣的生活?!
“神君不要被他騙了,他做這些事根本與你無關,便是沒你,他早晚也會殺了素昔姑姑的。因爲他是——他是太后啊……”
我已經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卻聽到甚笏對我大吼,一道黑色的利刃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一個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甚笏撲到我面前幫我擋住了那道攻擊。
“咳咳、神君,你不能有事,你要幫……幫甚笏……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