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蕪緩緩站起了身子, 我見她步伐不穩,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她擺了擺手,坐在了椅子上。
“你今個纔來, 是知道事情的起末了麼?”
我點了點頭, 心底對青蕪的心疼又加深了一步。若非我比青蕪小那麼幾千歲, 若非我胎裡受虛、先天不足, 若非我父君母君先一步歸去虛無。那麼今天遭受這些事的人, 就該是我了罷?
她看了看我的表情,失笑出聲。
“你不必自責,我沒你想的那般委屈, 其實,夜闌人靜之時, 我回想一下下塵世這一遭, 我其實從未後悔過?!ㄎ沂艿綎|皇鐘的影響, 殺上神界,手掌染滿鮮血。我慶幸, 我遇見了他,即使爲了他,我失去了那麼多,甚至我的母君?!?
青蕪面上一片平淡,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一樣。我默不作聲, 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知曉, 現在的青蕪, 只是需要一個人來聽她說說話而已。
“你知道的, 剛開始,我是那麼討厭他, 可是世事難料,那時候,我從來沒想過,我會那般不顧一切的愛上他。就是現在,我回想一下那時候,若非心底隱隱發痛,我還會當成是南柯一夢?!?
“我知道,他想要天下,我便盡心盡力幫他奪著天下。我本以爲,我能護他一世周全的,卻誰知,人終究算不過天。他還是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他的血噴灑在我的臉上的時候,我以爲我的心臟也會跟著停止跳動,可是沒有,我還是好好的活下來了?!?
“他閉上眼的那一刻,那隻小狐貍幾近瘋狂。她的尖叫聲驚醒了我,那一刻,我才雙手顫抖,抱住了他滑落下去的身子。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是真的離我而去了。其實……我是有過想要毀了這天地的錯念,不然也不會讓東皇鍾加以利用,毀了四海八荒,毀了他、也毀了我自己?!?
“我的神識迴歸的那一刻,我還在想,爲什麼偏偏叫我遇見了他,若非遇見了我,是否他還在好好地活著。雖然我沒有這一段美好的回憶,但是至少,我知道他還活在這世上,這樣就好??偤眠^魂飛魄散,任我尋遍這四海八荒,也再也找尋不到他來得好?!?
“可是這一切,本就是早就寫好了的命運。誰讓我是命定要經歷這一切的青蕪神君,而他,卻是我苦苦尋覓的東皇鍾養出的精魂。我和他,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就註定了結局?!?
青蕪說完這一句話,忽然笑開了臉,表情悲傷地像是化不開一樣。淚滴從她的眼裡一滴一滴落下來,漸漸變成嚎啕大哭。我疾步走到她身邊,緊緊抱住了她顫抖的雙肩。我不知道除了這樣,我還能做些什麼。
良久之後,青蕪漸漸停止了哭泣,我看向她,卻發現她早就哭的昏了過去。嘆了口氣,我掐了個訣,不過半柱香的功夫,梳妤和阿黛急急地趕了過來。阿黛從我手中結過青蕪,一下子紅了眼睛。
將青蕪放在了牀上,我們幾人悄悄地出了屋。
“卿泠神君,我家神君她……”
阿黛一句話沒說完,又紅了眼眶,暗暗心疼起青蕪來。我擺了擺手,梳妤趕緊上前輕聲安慰。我最不擅長安慰這種事了,還是交給梳妤來吧。
“你放心,你家神君會沒事的。這些天,你定要好好看護你家神君,交代金烏玉兔好好防備,萬不能讓一些過激之輩闖進日月合虛,擾了青蕪?!?
“這些我都知道,我會注意的……我只是不信,我家神君怎會做出那些事,是不是外面的謠言。卿泠神君,你是知道的,我家神君面冷心熱,一向慈祥友善,怎會做出那種事來呢?”
聽到阿黛的話,我也內心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又無法跟她解釋這一切。我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一口氣。
“有些事,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你只要相信,你家神君是良善的,那就不必擔心外人怎麼說。”
阿黛似懂非懂,輕輕點了點頭。她抽噎著問我,道。
“神君今個是要在這兒歇下麼?阿黛去給您收拾屋子去?!?
我剛想回話,卻見西邊一道亮光疾馳而來。梳妤眼光一閃,一擡手將那東西收進袖子裡。她回身,將東西呈給我看。卻是丹著放出的一道訊息,裡面是丹著喜悅的聲音。
“神君,上神他醒了。”
我一愣,甚至都忘了跟阿黛打聲招呼,便就急急伸手掐訣,招了一朵雲來。踩了雲還沒飛出日月合虛,便就覺得眼前一黑,腳下聚集起來的雲一下子消散,我的身子直直往下墜去。遠遠地,梳妤驚叫一聲,駕雲趕上了我。
梳妤一邊駕雲往前飛,一邊小聲嘮叨。
“神君你真是一點都不小心,明明身體就還沒完全恢復,靈力就只恢復了一點,卻還逞強駕雲。若非奴婢趕到及時,你這麼摔下去,還不得摔出個好歹來……真是的,走的那般匆忙,搞得阿黛一頭霧水,留下我解釋了好一番才能脫身?!窬憔驼垓v梳妤罷,你就是忍心折騰梳妤……”
我站在雲上,滿頭黑線,快被梳妤的嘮叨聲給徹底淹沒。抿了抿脣,我糾結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出口反駁。算了,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不夠周全,我還是莫要開口了,免得梳妤這丫頭又找到話來埋汰我。
梳妤駕雲帶著我迅速往神界天宮的方向奔去,沒有注意到我們離開之後,空氣緩緩流動,一個挺拔的身影逐漸顯現在半空中。他甚至不需駕雲,便就漂浮在了半空裡。
望著我們離去的方向,他嗤笑出聲。
“堂堂一個神界天宮神君,竟會這般狼狽,看來神界是越發的不景氣了呢……”
即使梳妤加快了速度,等到我們回到了神界天宮,也已經過了大約兩天的時間。我奔下雲頭,直直的往天景宮內奔去。正好迎上要出門去的丹著,她一拱手,行了個禮。
“神君?!?
我揮揮手,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急急往老妖怪寢殿裡奔過去。丹著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來話便就不見了我的蹤跡。身後,梳妤氣喘吁吁的跟了上來,差點撞到丹著身上。
“神、神君呢?”
“已經先一步進去了……其實我想告訴她,上神剛剛說了,他想要沐浴?!溃徽f也沒事的吧?!?
丹著目光灼灼的望著梳妤,梳妤眼睛受了驚嚇一般睜大,在丹著的威脅下又勉強點了點頭。丹著這才滿意,自言自語。
“我就知道沒事的,反正早晚天景宮和天卿宮會搬到一塊去的,梳妤,你說呢?!?
梳妤苦著一張臉,恨不得昏過去。丹著姐姐,這個問題可以不回答麼?兩人眼神交流還沒完畢,就聽見一聲高八倍的尖叫。我滿臉通紅、驚慌失措的跑出了老妖怪的寢殿。
整個天景宮好像都安靜了一下,我站在老妖怪的寢宮前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半響,裡面突然傳出一聲輕笑,那老妖怪調笑的聲音傳了出來。
“看都看過了,小卿泠你要對我負責哦……”
我的臉上一片忽青忽白,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直響,半天沒反應過來應該說些什麼。怎地受了一次傷,這老妖怪的臉皮好似又厚了一些呢。
丹著見到這種情況,眼神裡一片滿意之色。梳妤皺著眉頭,這種怎麼都感覺自家神君被設計了的感覺是錯覺麼?
等到寢殿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老妖怪又是一身神清氣爽的姿態出現在衆人面前。他促狹的對我眨巴下了眼,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啊!萬能的父神,我可不可以提一個小建議,我能不顧形象的撲上去咬他一口麼?
他見我望著天翻白眼,便就走下階梯來,摟住了我的肩膀。我還在氣惱他剛剛的調戲,便就躲閃著身子不讓他得逞。許是心情的確不錯,他也任我鬧騰,跟我玩著這個無聊的遊戲。我將靈力都渡給了他,再加上連番趕路,早就體力不支了,哪是他的對手,一會兒的功夫,邊就任他抱著在他懷裡喘粗氣了。
我也知他是重傷初俞,哪敢多大動作,便就老老實實任他抱著。反正我跟他這種不、倫的關係,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也不會亂說,不該知道的人過不幾天應該也會就知道了,所以我也就破罐子破摔,也不管別人的眼光了。
“你身體怎麼樣了?剛醒來就這麼大的動作,也不怕傷了身子。”
“我的身子當然已經沒事了,小卿泠若是不相信……”他停頓了一下,胸膛緩緩震動起來,我不解,擡頭看他。他一臉壞笑,繼續道?!叭羰切∏溷霾幌嘈?,咱們要不要來驗驗貨?!”
我臉一紅,瞬間明白了這老妖怪又拿我開涮,拿那些輕薄話兒調戲我。我抿了抿脣,眼觀鼻,口觀心,老神入定一般閉上了眼,唉,眼不見,心不煩!
他見我裝死,笑得更加開心了一些。正在笑著的時候,一個人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帶著恭敬。
“啓稟上神,思蓮上仙求見?!?
話音一落,老妖怪就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樣,笑聲一下子停了下來,整個院子裡安靜得有些過分。我從老妖怪懷裡鑽了出來,不聲不響的整理著自己的衣裳,忽略老妖怪尷尬的神色。
“叔父有事,那卿泠就不打擾了,先退下了?!?
說完話,我便轉了身往外走去,他一急,下意識的拉住了我的手。我揚起一個笑,陰陽怪氣道。
“叔父還是放尊重些爲好,叔侄有別,可別讓人說了閒話去。叔父既然已經痊癒,卿泠自然是沒有再呆在這天景宮的理兒,卿泠這就回天卿宮去了?!?
說完話,猛地一抽手,掙脫了他的手,我疾步走出了門。梳妤趕緊跟著我,在經過那報信的守衛的時候狠狠剜了他一眼。
我出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了一臉欣喜的思蓮姑娘,抿抿脣,我別過臉去,任梳妤駕雲將我帶回了天卿宮。
天景宮內,丹著一臉陰沉的望著那個守衛,景墨上神端正了臉,輕咳一聲。
“我覺得這個守衛很是盡忠職守,是我神界之福……不如這樣吧,將他調去守衛南天門怎樣,丹著?”
“奴婢認爲,這是極好的?!?
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