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 天卿宮硃紅色的大門緩緩被推開了一道小縫,看門的小仙童被驚嚇了許多次,總算不再大驚小怪, 淡定的轉(zhuǎn)身, 臉上掛上了恭敬的笑。
“神君。”
我點點頭, 內(nèi)心很是欣慰。連我家的看門小童都已經(jīng)這般的有氣魄了, 看來我的好日子是要來了啊。抿了抿脣, 我望向那小童。
“若是有誰來問我的情況,你便說沒見過我出宮門便可。”
那小仙童乖巧的點了點頭,道。
“神君放心, 等天景宮派人來的時候,奴才自然是知道怎麼說的。”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頗爲幽怨的望著那個小仙童。我都沒說是誰, 你究竟是怎麼知道來的人會是天景宮的呢……你知不知道, 你知道的實在太多的?!
小仙童似乎感覺到了我身上傳過來的怨氣,他默默地低下了頭, 身子有些顫抖。視線漸漸變亮,我擡起頭,皺了皺眉。得了,再不走恐怕就真的來不及了。我揮了揮袖子,伸手掐訣一路踩雲(yún)往東飛了過去。
站在雲(yún)頭上, 我不自覺地便勾起了嘴角。景墨上神, 枉你聰明一世, 不是還有一天會栽在我的手裡麼?!身邊的大塊潔白的雲(yún)彩往後飛去, 我的思緒漸漸回到了前天晚上。
我正躺在太妃椅上看話本子, 不遠處便是不知爲何有些心神不寧、卻依舊堅持看書的老妖怪。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忍住了想要先開口的慾望, 將視線又調(diào)回了話本子上。
半響,老妖怪緩緩踱著步子,走近了我。我擡頭,他的眉緊緊皺著,似乎有難言之隱。我抿了抿脣,決定放他一馬,開口問道。
“怎地了,叔父有甚麼事麼?”
我這個臺階給的是多麼專業(yè),只要是個有些腦子的人都知道應(yīng)該順桿子爬,就驢下坡的吧。結(jié)果老妖怪可好,瞟了我一眼,淡淡的轉(zhuǎn)回了身去。
“無事,我便是想來看看你在作甚。”
我一陣氣結(jié),牙咬的直癢癢。好,你厲害,有本事你就給我憋著不要說話。我扭過頭去,將視線死死地膠在了話本子上。反正想要說話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倒要看看誰憋得慌!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有人輕聲敲門。老妖怪面上一喜,立馬將書放下,微微提高了聲音道。
“進來。”
進來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一直唯老妖怪馬首是瞻的丹著。只見丹著先是行了個禮,接著語氣正式嚴肅的開了口。
“過兩天便是上神的生辰,不知今年上神是何計劃,是否要發(fā)帖子給各位神者,辦上一辦?上身你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有過過生辰了,恰逢你這次從虛無歸來,是否應(yīng)當好好的辦上一場?”
“這個……小卿泠,你看呢?”
“卿泠覺著,丹著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叔父你從虛無歸來,是該好好慶賀一場,恰逢碰上你的生辰,倒是應(yīng)該邀請大家好好的來樂呵一下。”
我從話本子上擡起了頭,勾起脣角,十分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即使丹著的表情一點也不驚慌,即使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自然,可是我還是在聽到丹著那襲話的第一時間,立馬就反應(yīng)過來了整件事情。
我說景墨上神,您好歹也是堂堂一個上神,幾十萬歲的人了,不就是想要我在你生辰上表示一下麼,至於這麼拐彎抹角甚至將丹著都給弄出來演了這麼一場戲麼?您老幼不幼稚啊!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壓抑住內(nèi)心的興奮。叔父,你真當我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你先前做的事還沒給我一個交代呢,現(xiàn)如今又不長腦子想要給我下套?那敢情好,我正愁沒有機會跟你算算賬呢,你這麼一來,咱們就新賬老賬一起算,看看到時候你生辰的時候收到的驚喜大不大?!
“今個時間也不早了,卿泠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叔父你早些休息,生辰之事,就交給丹著好好籌辦吧……哦,對了,我這兩天可能會有些忙,就不能常來叔父這裡了。”
老妖怪壓抑住脣角揚起的笑,十分端莊大方的對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可以回去了。我也是壓抑住了自己的興奮,提起裙角回到了天卿宮。
昨個我是悶在了屋裡一天,沒做別的,便是在養(yǎng)精蓄銳。這想要給老妖怪點教訓,那還真是需要些精神,不養(yǎng)好了精神可不行。
外邊丹著不放心的來看過幾次,我知道她是想來打探打探我給老妖怪準備了什麼,這準備了什麼我自然是不能說的,要不怎麼叫做驚喜呢。
這男人就是不能慣,你看看這老妖怪的性格,有幾分不就還是我給慣出來的。我要是不由著他,他敢那麼沒事就逗我兩下嘛。歸去虛無之前讓我那麼傷心,你以爲我不說就是我忘了麼,我不說是給你機會讓你先來認錯,沒想到你倒好,拿著我的寬容當令箭是吧?!
我駕著雲(yún),隱隱有些咬牙切齒。我讓你不給我一句準話,我倒是要看看你成還是我成,玩陰的我會輸給你?笑話!
一路往東,我直直的奔向日月合虛。估計老妖怪還以爲我一定給他送了大禮,一定是將四海八荒的差不多的人都找了過去,但是無論他找了誰,青蕪都應(yīng)該是請不動的。既然請不動,那我就趁這個機會去日月合虛看看青蕪。
飛過一片單調(diào)的藍色,很快便能看見青黛色的山尖。我下了雲(yún)彩,緩緩地往上走去。才走到半山腰,青蕪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今個不是叔父的生辰麼,你怎麼有時間來我這日月合虛的?”
“他生辰是他的事,我一個小輩跟著摻和什麼。”
我輕笑,跟青蕪打起了哈哈,掐了個訣,躍上了竹樓。竹樓大門一下子打開,青蕪正站在書桌之後,手把手教一個精緻的女娃娃練字。那女娃娃望見了我,立馬仰起小臉,甜甜的喚了聲姨姨。
小女娃娃除去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別的地方幾乎和青蕪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加上嘴巴又甜,很是得我的心。雖說才見了幾面,我可是疼她疼到了骨子裡。見她仰起小臉對我笑,幾乎心都軟了,我走上前去,將她的毛筆拿下,伸手從青蕪懷裡將她抱了過來。
“小青玉,可想死我了,來,讓姨姨抱抱。”
青蕪沒好氣的對我翻了個白眼,這才放下了手裡的筆,走向了另外的一把椅子,坐的很沒形象。她瞥著我蹂、躪青玉臉蛋的手,倒也一點也不心疼,反是望著我的目光有些嫌棄。
“怎地,跟叔父又生氣了?不至於啊,叔父這好不容易纔從虛無歸來了,你怎麼捨得跟他生氣的。叔父走的時候,可是哪個都沒你傷心的很呢。”
“誰跟他生氣了,幼不幼稚啊……他又想給我下套,我這不是正好想跟他新賬老賬一起算算麼。怎的,你還爲他抱不平麼?”
“我哪裡是爲他抱不平,我這不是擔心某人自己會不忍心麼……話說回來,就你這樣沒心沒肺的,也就叔父能忍受得了你了。這回又是怎麼了,他怎會又給你下套?”
我抿了抿脣,忽略掉青蕪那些不中聽的話。半響,還是將前天晚上的事情和青蕪簡略的說了一下。就青蕪這種性子,我便是不說,她要是想知道,也是能猜到的。我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與其被她猜到,我還不如自己先招了呢。
聽了我的話,青蕪卻是笑的根本停不下來,我倒是有些疑惑,我究竟說了什麼,能讓她樂呵成這個模樣?許是我的眼光太過不滿,半響,青蕪總算是停下了笑。她望向我,眼睛裡有些無奈和回憶。
“我便是說你沒心沒肺你還不承認,這世上,哪個還比得了你這般沒心沒肺啊……”
我不解,斜了眼睛瞥著青蕪,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她倒也不弔我胃口,收斂了笑,有些懷念。
“像叔父那般的男子,也就是你才能將他逼到了這個地步。他對你處心積慮,不過單單因爲一個不放心。你以爲崑崙的沈晉是不存在麼,你和沈晉的那些個曾經(jīng),我是能看透,倒是當事人的叔父可是沒能看透。自從他從虛無歸來,你等著他先開口,他等著你先開口,到了現(xiàn)在,你倆都是沒有開口。”
“還好你們倆還沒有傻到一起去,倒還有一個知道用陰謀的。叔父他一生對什麼事會這般小心翼翼,不過是因爲遇見了你的事,這才傻了一些,謹慎的走每一步,不還是怕失去你麼?……卿泠,從小你就比我傻一點,也比我幸福一點。”
我撇了撇嘴,狠狠地親了小青玉一口,反駁道。
“我哪裡傻,你當時我真是不知道他的意思麼,我只是氣不過,他每次都是這般試探我……”
青蕪嘆了一口氣,不雅翻了個白眼,她擺了擺手,道。
“得得,你們倆便是傻到一起去了,那也是緣分天註定,總歸是叔父會寵著你的,我也懶得管你倆的事了。想必不到晚上,叔父就該要降臨我這小小的日月合虛了吧?叔父喜歡吃什麼來著,我先命阿黛做些,好歹是叔父的生辰,我雖然不出日月合虛,但既然叔父有機會來我這兒一趟,我定是要好好招待他的……”
我抿了抿脣,望著青蕪的眼神十分的憂鬱。半響,我還是默默地站起了身,將青玉放下,走過去拿起了紙筆,將老妖怪愛吃的幾個菜寫了下來。嘴裡還在不停的嘀咕,道。
“給他吃什麼東西,只不過是個幾十萬年的老妖怪罷了,不吃東西又不會怎麼樣……”
我清楚地看到了青蕪臉上滑落的黑線,抿了抿脣,我還是閉上了嘴。爲了避免青蕪將我趕出日月合虛,我還是少說兩句爲好。
不出青蕪預(yù)料,晚霞還沒退去,西邊便就已經(jīng)急匆匆地飄來了一朵仙氣十足的彩雲(yún)。上邊站著的,便是滿臉焦急的老妖怪。遠遠地看到了我,他便是面上一喜,掐了個訣躍下了雲(yún)頭,眨眼間便到了我的面前。
那時候我正在教青玉隱身決,突然出現(xiàn)的老妖怪可把青玉嚇了個夠嗆。她拍著胸脯打量老妖怪,半響,露出一個笑臉來。
“姨姨,這個哥哥長得比我娘和你都好看呢,他是誰啊?”
我撇了撇嘴,不屑道。
“他哪是哥哥,分明就是個老妖怪,你不要被他那好看的麪皮給欺騙了,事實上他倒是裝著一肚子壞水呢……”
老妖怪自然是也聽到了我的話,面上有些不自然。他伸手牽了我的手,我躲開,他再牽上來,我覺得有些無聊,便就任他牽著。他抿抿脣,好看的麪皮上有些泛紅。
“小卿泠,我不該對你使心眼的,我以後不會了……”
我抿抿脣,便是原本想晾他一段時間,見他這個模樣也是裝不下去的,便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見我笑了,便就勢一把將我抱進了懷裡,輕輕撫著我的後背。
“我本想今個當著衆(zhòng)人的面宣佈我倆的事,也正好把婚期定下來,豈料你倒好,直接玩起了失蹤不說,還給我送去了那麼一個大禮。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怎地還這般小心眼,丹著應(yīng)當是告訴你了的,我和她沒什麼的……”
他的語氣帶著安撫,仔細的給我順著毛。我擡起臉來看他,想到我送給他的大禮,忍不住想笑。可惜我沒在現(xiàn)場,不能親眼看見他的表情,真是有些可惜呢。
“看見我送給你的是思蓮姑娘的時候你什麼想法啊?我倒是看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給我下套了,有什麼不能直接說的,偏生搞出來這麼多彎彎道道,我倒是想看看丟的是誰的臉。”
他臉帶著求饒的笑,可憐兮兮的望著我。
“我知道錯了,不還是因爲我有些不安心麼……好了好了,我答應(yīng)你,以後有什麼定當直接問你,再不敢來這種彎彎道道了。……小卿泠,咱們將婚事辦了可好?”
他的聲音細細的,撲到了我的頭頂上,我擡眼望他,見他耳根子都泛起了紅意。頓時整個心都軟了下來,我靠在他的胸膛,聽著那一聲聲急促的心跳聲,輕輕點了點頭。
他滿臉欣喜,一把將我攔腰抱了起來,聲音突然拔高,帶著歡樂在日月合虛山間迴盪。
“你答應(yīng)了,小卿泠,你答應(yīng)了,太好了……哈哈,小卿泠……”
我閉著眼睛,任他表達著興奮,自己的嘴角卻是慢慢也勾了起來,壓都壓不下去。
“叔父,莫要帶壞了我家青玉,她可還是個小孩子呢,你們可不要在他面前做什麼少兒不宜的事哦。”
青蕪的聲音傳了出來,我的臉一僵,趕緊用力掐了老妖怪的手臂一把。我怎麼忘了,青玉可還在旁邊呢。老妖怪卻是不在意,仍舊將我抱在懷裡,他的心跳聲,一聲一聲,便就是在我耳邊。
我靠在他胸口,突然覺得,這就是我一直以來,最想要的。我想要的不只是一個任我依靠的胸膛,而且這個胸膛,必須是他的。我很慶幸,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還是牽緊了彼此的手。
幸好,我們沒有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