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坐到張家強斜對面的一個單人沙發上,錦秋也從寫字桌旁邊把椅子拉了過來,緊挨著我旁邊坐下了。
我掏出煙來遞了一根給他,他卻沒搭理我,從自己兜裡摸出一盒已經被擠得皺巴巴的“盛世好日子”,從裡邊掏出一根捋直了叼在嘴上,又摸出一個黑色的ZIPPO打火機點上,我留意看了一下,那打火機上有一隻金色的骷髏手,是“邪惡力”那一款。
我笑笑,把本來準備給他的煙叼在自己嘴上,掏出打火機來點上,然後把打火機往面前的茶幾上一放,笑道:“小張總,你看,咱們都用ZIPPO,只不過你用的是‘邪惡力’,我用的是‘復刻1941’,這就說明咱倆雖然在細節上有所區別,但是在大的方面,還是有一些共通之處的。”
他噴出一口煙霧,頭也不擡的說道:“別套近乎,有話就直說。”
我笑了笑,扭頭對身旁的錦秋說:“錦秋,去給小張總泡杯茶來消消火氣。”
錦秋答應一聲就起身向飲水機走去,張家強忽然擡起頭來看著我,說道:“你怎麼能使喚她呢!”聲色俱厲,簡直就是在質問我。
我笑道:“小張總,這就是我剛纔說的,咱倆之間的大同和小異,大同是咱倆都愛錦秋,小異是咱倆愛的方式不一樣,你是在以你自己所希望的方式愛她,而我卻是在以她希望的方式愛她。”
“你什麼意思?”他皺著眉頭看著我。
我說道:“你把錦秋高高的供在自己心裡,那是因爲你主觀上把她當成了女神,所以就用一種敬愛女神的方式來愛她,因此我讓她給你泡杯茶,你就認爲我這樣是褻瀆了女神,對於此,我和她都很感謝你。但是,實際上錦秋既不是什麼女神,也不願意做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神,她只想做一個被自己心愛的男人疼著寵著的小女人,所以我就把她當成一個小女人來愛。”
我話說完,錦秋也端著泡好的茶回來了,她把茶杯放在張家強面前,說道:“張先生,真的很感謝你的心意,但是我老公說得對,我既不是女神,也不想當女神,我就想當他的一個小女人,讓他疼我寵我使喚我,這樣我就很幸福了,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就請你不要破壞我的幸福,讓我平靜的做我的小女人就好。”說著又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張家強低著頭想了一下,然後擡起頭來看著錦秋說道:“錦秋,這是因爲咱們認識的時間還短,我不瞭解你,而他和你認識的時間更長,瞭解你。但是你不應該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的,你就應該是女神!”
“小張總,你不是不瞭解錦秋,而是不瞭解你自己,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搖頭笑道:“否則你既然都不瞭解她,怎麼就會莫名其妙的愛上她了呢?”
“庸俗!”他不屑的說道:“最純粹的愛都是沒有理由的!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見鍾情嗎?我們這是冥冥之中註定的緣分,所以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她了,這是人世間最純粹最高雅的愛!”
我自嘲的一笑道:“小張總你批評的是,我就是一個庸俗的人,做金融的,成天都在跟孔方兄打交道,想不庸俗也不行,可錦秋她也和我一樣,都是庸俗的人,所以你口中這種所謂庸俗的愛情纔是最適合她的,而不是你那種‘人世間最純粹最高雅的愛’。”
“我也可以給她庸俗的愛情啊!”他說道:“這個世界上最庸俗的不就是錢嗎?我知道你們投行的收入不錯,可是說實話,就你掙那幾個錢,在我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點頭笑道:“那當然了,所以我稱呼你爲‘小張總’啊。”
聽到我這話,他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想要發作,可是看了一眼旁邊的錦秋,又坐了下去,雙眼盯著我的眼睛,以一種非常嚴肅的口吻對我說道:“常先生,我是把你當成一個男人在和你談判,請你保持起碼的風度,不要像個鄉野村夫似的,用一些無端的揣測來侮辱我的尊嚴!我十三歲學畫,1996年,二十二歲就獨自一人南下深圳闖蕩大芬村,艱苦奮鬥將近十年,才華纔得到了世人的認可,2005年7月7號成功舉辦了第一次個人畫展‘強的畫’,三十六張畫當場就被搶購一空,賣了七百四十六萬三千塊,此後我每年舉辦一次個人畫展,到今年爲止一共舉辦了六次,總計賣出了一百二十八張畫,價值一億兩千多萬,這些錢每一分都是靠我自己手中的畫筆掙來的,和我父親沒有任何關係!”
我本來並不想刺激他的,只想和他心平氣和的談談,剛纔那句充滿諷刺意味的話,也是話趕話的說了出來,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現在看他居然有這麼大的反應,我在心裡略微一琢磨,就決定改變方略,我就是要刺激他,當著錦秋的面打擊他,打擊他的自尊心、直到把他打擊得沒有自信爲止!
“嗯。”我又點了點頭,笑道:“我聽說過,你每次畫展都很成功,你的母親和舅舅,總會僱人去把你展出的畫搶購一空,這確實和你父親沒有任何關係,不過是區區一億兩千萬而已,而且還分六次付款,確實還不需要你父親出手。”
“你胡說!”他再次站了起來,擡手指著我吼道:“你這是在胡編亂造污衊我的才華!”
我笑了笑,擡手示意他坐下,說道:“小張總,你已經說了,咱們是男人和男人在談判,那就要有起碼的風度,別激動,我這麼說是有根據的。”
錦秋也笑道:“張先生,別激動,先喝口水,有話坐下好好說。”
他瘦削的腮幫子不停地鼓動著的,顯然是在拼命咬著牙剋制自己的情緒,然後又深呼吸了幾口,纔再次坐下去,問我道:“你有什麼根據?”
我撇撇嘴說:“前不久剛過世的油畫家吳冠中,想必你應該知道吧?”
他點了點頭:“當然知道!吳老是當代中國最偉大的油畫大師,也是我最崇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