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晚上賀子怡的手機沒有熄火,黃青青確確實實查看到了她們牀底下那一片黑漆漆的空間,她們就會發現,其實謎底並沒有那麼可怕。
那天躲在她們牀下的,不是殭屍,不是惡鬼,不是妖怪,也不是野獸。
一聲不響趴在她們牀下的,是個人。
那個人正是袁浩。
他的本意並不是想裝神弄鬼地嚇唬人,而是想趁著兩人睡熟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回屬於自己的兩樣東西——身份證和手機。
說起來,袁浩和賀子怡之間從來只有單方面的愛情。
也就是說,袁浩並不喜歡賀子怡。
起初,袁浩接近賀子怡是因爲他喜歡上了另一個班上的女生,她是賀子怡的閨蜜。
賀子怡這個人大大咧咧的,對誰都無比大方,誰的忙都搶著幫,久而久之,她的死黨就堆砌成了一座珠穆朗瑪峰。
冷月霜就是山腳下的一顆小石子。
袁浩第一眼見到冷月霜的時候就深深被她吸引住了。
冷月霜是一個典型的鄰家女孩形象,她的眼睛不大卻很有神,嘴巴小小的,鼻頭圓圓的,精緻的五官鑲嵌在那一張鵝蛋臉上,讓人不禁覺得眼前一亮。
當時,袁浩去找了賀子怡,想要打聽關於這個女生的信息。
袁浩不知道,賀子怡在更早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他。
如果你是賀子怡,你會怎麼辦呢?
一個是自己的閨蜜,一個是自己暗戀已久的男生,你的選擇是?
賀子怡選擇了後者。
賀子怡說盡了冷月霜的壞話,比如她的家境很不好,父親酗酒、母親改嫁,比如她的精神也不大好,經常在半夜裡嗷嗷亂叫,比如她表裡不一,同時交往了三個男朋友等等。
袁浩雖然對賀子怡的話將信將疑,可他還是放棄了追求冷月霜。
袁浩最後和賀子怡在一起了。
起初,兩個人還算和睦,都互相謙讓著,很尊重對方的隱私,可是沒過半個月,賀子怡就漸漸表現出了她瘋狂的嫉妒心,她開始監視袁浩,袁浩的衣食住行都要她親自把關。
再後來,連袁浩接電話她都必須在場,在覈實號碼後才讓他接聽。
袁浩的身份證、學生證都一直貼身放在了賀子怡的錢包裡。
有一次,袁浩急需身份證辦要緊的事,剛好賀子怡回家了不在學校,他急得上躥下跳,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不管賀子怡幹出多麼出格的事情,袁浩都不會和她吵,因爲他深知自己的實力,賀子怡總會拿一大堆的理由壓他,他連一個反擊的空檔都找不到。
賀子怡會說,只有沒本事的男人才會埋怨女人,你怎麼不自己爭點氣,別總花我的錢!
賀子怡會說,將來畢業了你自己有本事找到好工作嗎,現在你和我對著幹,以後不還是得靠我爸爸給你安排崗位!
щщщ⊕Tтkā n⊕¢ Ο 賀子怡會說,你說你優秀,那有多少女孩追過你?也就是我,眼瞎了還倒貼給你!
面對賀子怡的槍林彈雨,袁浩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即使他不想承認,但她說的都沒錯。
袁浩沒錢,沒後臺,從小到大,也沒有一個追他的女生。
他就是一個路人丙。
賀子怡對他的一切都瞭如指掌,她知道自己男朋友的痛楚和軟肋。
這也是袁浩最不能容忍的事,他要找機會和她分手。
當洛凡和他提出去溯溪村畢業旅行的時候,他便欣然接受了,他要趁著這次旅行和賀子怡一刀兩斷、分道揚鑣。
他要把屬於自己的東西統統拿回來,自己的尊嚴、自信、氣概。
他要把賀子怡的施捨統統拋棄,她的驕傲、蠻橫、不屑。
他要大聲對她說:你的錢、你爸給我安排的工作我都不稀罕,全都留給你自己吧!
他原本打算在旅行結束的那一天說出口,以免大家都尷尬,可是火氣一上來,他的嘴就沒了閘門,把自己真實的想法給漏了出來。
其實在來之前,他的計劃很明晰,首先,他需要先趁著賀子怡睡著把自己的身份證和手機從賀子怡的包裡偷出來,這是束縛他自由的一個砝碼。
其次,他要在黑暗裡嚇嚇這個傲慢的女人,給她一記下馬威,讓她知道自己是個有氣魄的男人,而不是她的私有寵物。
最後,在大家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就會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賀子怡甩了,讓她嚐嚐當衆被人拋棄的滋味。
那天,洛凡睡得很早,他一躺下就發出了均勻的鼻息聲。
袁浩就悄悄溜出了房門,來到了女生屋子的窗前,正值夏天,天氣還很熱,她們睡覺的時候依舊開著窗,這扇窗就成了袁浩潛入的門。
他開始在黑暗中翻起了賀子怡的揹包。
敏感的黃青青覺察到了他發出的響動,坐起了身。
他就在黑暗的掩護下躲進了她們的牀底下。
在黃青青拿著手電筒要照牀下的時候,他驚得冒了一身的冷汗,說巧不巧,就在這時,手機滅了。
連老天爺都在幫他。
他聽到黃青青最後說了句:睡吧,等天亮了再說。
等了很久,夜更深了,窗外的雨也停了,他便又趁著兩個女生睡著了從窗戶溜了出去。
她們都不是偵探,第二天早上誰都沒注意到牀底下那個溼漉漉的人形。
袁浩已經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證和手機,現在,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對賀子怡講出那一番豪情壯志了——不是你甩了我,是我不要你!
一開始,大家都還以爲他是在開玩笑,只有他自己清楚,旅行結束以後他要徹底和這個女生斷絕一切聯繫,任她怎麼懇求自己他都不會鬆口!
黃青青讓他去追賀子怡的時候,他拗不過只好出了門。
不過,他並沒有在四處找尋那個可恨的女生。
他找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躺下來,乘起了涼。
黃青青正在廚房幫著劉項雲洗菜,監視計劃現在就剩下了她一個人。
劉項雲氣憤地說:“一個大男生,怎麼就不能讓著女生呢!”
黃青青愣了愣:“您知道是怎麼回事?”
劉項雲說:“這還看不出來,你們那個男同學對那個女同學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唄?”
黃青青說:“您能猜出來是什麼話嗎?”
劉項雲說:“一定是男的不要女的了,女的不想分手吧,所以你才讓那個男同學去追。”
黃青青豎起了大拇指:“您猜的真準!那您覺得,袁浩能追回子怡嗎?”
劉項雲瞇起眼睛想了想,道:“他壓根不想把她追回來。”
黃青青不明白了:“您怎麼知道?”
劉項雲笑呵呵地說:“往往氣話纔是某些人真正的想法,冷靜的時候說的都是假話,都是冠冕堂的話。”
黃青青點了點頭:“您說的話真有哲理。”
她隱約覺得,自己的第六感絲毫不差,劉項雲偷聽了幾個人的談話內容,也許她早就回來了,只是沒露面,她像個幽靈似的蹲在了牆角,豎起耳朵靜靜地聽。
所以,現在四個人對劉項雲實施的盯梢,倒變成了劉項雲對他們四個人的盯梢。
不,也許從一開始,他們的所有言行就都在劉項雲的監控之下了。
這一點,在不久的將來就得到了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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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青青終於認識到了這個女人深不可測的一面,她愈發對劉項雲戒備起來。
劉項雲說:“你別幹了,歇著去吧,我這就生火做飯了,不是中午就沒吃嘛,去睡一覺,一會兒等飯好了我叫你。”
黃青青推脫道:“我不累,阿姨,我包裡有帶來的餅乾和零食,剛纔我們都吃了,您看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劉項雲說:“你們城裡人哪會生火啊,這煙熏火燎的快回屋去吧。”
黃青青就隻身回了房間。
眼看著天就快黑了,可其餘三個人都還沒回來。
黃青青躺在牀上,回味著剛纔的那一幕,突然感覺有點兒可惜,如果袁浩不是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界,而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對賀子怡說出那番話,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劉項雲說,有時氣話纔是真心話。
大概袁浩早就有分手這個想法了吧。
黃青青覺得這個劉項雲很高深莫測,不過現在的她可顧不了那麼多了,她的當務之急是等著蠱術奏效,讓賀子怡那個仗著家庭背景橫行霸道的天真妹得到她應有的報應!
不知不覺中,黃青青睡著了。
她醒來的時候,劉項雲正站在她的牀前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
“你做夢了。”劉項雲說。
“什麼?”黃青青還沒睡醒。
“你做夢了,在夢裡笑了好幾聲,我聽見了。”劉項雲說。
“我笑了?”黃青青的第一個反應是,難不成她在睡覺的時候,劉項雲一直都站在她的牀前盯著她看?
對此,黃青青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你還說夢話了。”劉項雲說。
“我都說什麼了?”黃青青問。
“你說,這裡是失魂間,你的魂再也回不去了。”
黃青青頭頂一個響亮的霹靂,被炸得頓時呆住了。
她壓抑在自己心裡最深處的那句話,被劉項雲給聽見了。
“您確定嗎?不會是您聽錯了吧?”黃青青問。
“我不會聽錯。”劉項雲說。
詭異的氣氛在兩人的身邊蔓延開來,黃青青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著,她必須要把話題岔開。
“他們回來了嗎?”黃青青問。
“還沒。”劉項雲依舊是一副木乃伊般的僵硬神情。
完了,現在在這個小屋裡,只有黃青青和劉項雲兩個人,如果劉項雲要對她做什麼,她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素手就擒、乖乖等死。
黃青青凝視著劉項雲的臉,半晌不語。
她有一種預感,這張臉馬上就會扭曲變形,劉項雲會一把撕下這張人皮面具,露出裡面的那一張涎水橫流、青面獠牙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