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平靜地躺在我懷裡,我一遍遍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可她再也沒有醒過來。
我對著天、對著地大喊,只要能讓妻子回到人世,讓我付出什麼我都願意,不管是魔鬼還是天使,求求你們,來救救我的妻子吧。
求求你們,哪怕用我的命來換,我也甘之如飴。
只要我的妻子能活過來,我只要她活過來。
是上天聽見了我的呼喚了嗎,一個身穿一襲黑袍、兩米多高的傢伙出現在了我的家裡。
它問我:“你真的想要你的妻子活過來嗎?”
我說:“只要她能回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它笑了,雖然我看不見它的臉,可是我能感覺得到,它在笑。
它在笑什麼呢?
笑我的愚蠢,還是笑這個請求的天馬行空?
我滿眼懇求地望著它,它又開始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你的代價有底線嗎?”
“什麼意思?”
“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命呢?”
“我給你。”
“你的靈魂呢?”
“我也給你。”
一個人活著,心都死了,還要靈魂做什麼。
只要能救回妻子,我什麼都能放棄,什麼都能拋下。
“那好,我可以救回你的妻子,我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靈魂,但是我有個條件。”
“你說。”
“人一旦死了,靈魂就會消散,照常理說你的妻子應該是活不過來了,可是我有一個方法,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就能幫你。”
“什麼方法?”我急迫地追問著。
“讓你的妻子和你共享一個靈魂。”
“可是……這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當然可以,你和你的妻子可以交替著活,每個人活一個小時,在對方活著的時候,另一個人就會變成一具屍體,換句話說,也就是你把你的生命分給了她一半。”
“我懂了。”
“你同意嗎?”
“我還有什麼其他選擇嗎。”
沒錯,我同意了。
從那天起,我的生活就變得不一樣了。
我辭掉了公司的工作,整天陪著妻子,和妻子開始了交替生死的遊戲。
在我活著的一個小時裡,我儘量多的爲她做事,爲她做飯、洗衣,給她講故事,給她準備她平日裡有可能用到的一切物品。
我要讓她在我死去的那一個小時裡,能夠活得悠閒自在,不用爲瑣事煩心,也不用操心家裡的大事小情。
每天早上,我醒來以後,就會馬不停蹄地爲她準備早餐,我知道,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準備時間。
我把她擺在我的對面,對著她大快朵頤。
她閉著眼,像死了一樣。
可是,我知道,就在下一刻,她就能甦醒過來,滿懷幸福地吃著我爲她親手烹製的美味佳餚。
她應該會很知足吧。
事實上,我從來都不知道,這種生活對於她來講是一種漫無止境的煎熬。
家庭,愛,眷戀,佔有慾,讓這裡變成了一座沒有圍牆的囚籠,一隻鳥也非不進來,一隻鳥也飛不出去。
我樂在其中,她卻愁雲慘淡。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在我睡去的那一個小時裡,她所面對的,不過是一具冷冰冰的死屍而已,這是多麼驚悚的一幕啊。
我們彼此都在和一具永遠不會腐爛的死屍過日子,而且這種日子,一眼望不到頭。
一天, 我醒來時,在牀邊發現了這樣一張字條:
未軒,我忍受不了了,讓我們結束這種生活吧,求求你。
我真的錯了嗎?
我只是想和自己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這有錯嗎?
看著妻子緊閉的雙眼,我埋下頭,思考了足足有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裡,我什麼都沒做,沒做飯、沒收拾屋子、沒洗衣服、沒爲妻子剪頭髮、沒給妻子做按摩,什麼都沒做……
就在我即將睡去的一剎那,我猛然想到,那個人,那個沒有臉突然出現在我家客廳的人,它爲什麼要幫我呢?
這是一個實驗嗎?目的就是要看看這對夫妻能堅持活多久?
還是,這對它而言只是一個派遣時光的玩笑?
眼前一黑,換成了妻子的人生。
再次睜開眼,我的身邊又出現了那張字條:
這樣活著,你真的快樂嗎?
我的愛很自私,也很殘忍,我希望妻子可以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永生永世不離開我,曾經,我一度以爲,這種愛,纔是矢志不渝的教科書式的愛情。
我始終不肯承認,我錯了。
下定決心以後,這一天,我再也沒有醒過來。
那個東西說,妻子現在和我共享一個靈魂,成爲了同一個生命體,也就是說,我把我一半的生命給了妻子。
我找到了這句話的漏洞。
既然我們共享一個生命,那如果我放棄了我的那半呢?
剩下的生命,請你一個人好好度過。
親愛的,我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