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的旁邊,有一個大土包,估計那個坑裡的土都已經成爲土包的一部分了。
幾個人相繼爬出了車,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還好沒有人受傷。
黃青青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土包。
前一天夜裡,她爲了跟蹤賀子怡剛剛纔見過它。
她起初還以爲那是一戶人家,離近了看才知道,那其實不過是一座孤零零的墳冢。
這座墳坐落在出村的岔道上,很不起眼。
黃青青記得,昨夜見到它的時候,整座墳都亮著熒黃色的光。
現在,在幽深寂靜的夜裡,墳頭仍舊透著微弱的光亮,只是好像相比之前暗淡了許多。
黃青青看清了,那光是從土裡絲絲滲出來的,厚厚的一層浮土似乎把下面發著光的什麼東西蓋得嚴嚴實實,那些光是在掙脫束縛努力喘息著。
賀子怡驚叫起來:“你們看,這個土包在發光!”
洛凡也注意到了,他呆呆地看著那個大土包,似乎還沒緩過神來。
“奇怪了,土怎麼會發光呢?”他呆愣著問。
“比起這個,咱們應該更關心車子吧,現在可怎麼走啊,一旦被村民發現了,估計他們會一不做二不休,把我們抓回去也捆在木架子上燒了。”黃青青說。
大家這才注意到,秦慕彩的聲音一直都沒有響起。
“哎,秦奶奶呢?”洛凡問。
“完了,她那麼大年紀了,會不會出意外了啊?”賀子怡驚恐地說。
幾個人面面相覷,一股可怕的預感像病毒一樣瞬間在空氣中飄散開來,黃青青立馬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朝車前窗飛奔過去。
駕駛室空空如也,連只蒼蠅都沒有。
秦慕彩憑空不見了。
黃青青驚叫道:“秦奶奶……沒了。”
話音剛落,賀子怡就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叫,撲到了車子的後備箱上,哇哇大哭起來:“姨奶啊……你要不是爲了救我也不會死,我可怎麼跟我奶奶說啊,我對不起你哇……姨奶啊!姨奶!”
黃青青連忙解釋道:“不是沒了,是沒了!”
賀子怡把眼淚一收,滿臉天真地望著她:“啥?”
黃青青說:“是人沒了,不是沒了!”
賀子怡一撇嘴,停在半空的眼淚像開了閘的水龍頭一樣又傾瀉而出,讓人聽得不禁一陣酸楚:“那不還是沒了嘛,我的姨奶啊……”
黃青青急得直跺腳:“哎呀,是人不見了,沒了,你懂的?”
賀子怡這纔想起來繞道車頭去看,這一看,她也愣住了,車裡只有兩個彈出來的安全氣囊,根本就沒有秦老太太的人影!
她擦了擦眼淚,疑惑不解地問:“青青,秦奶奶人呢?”
“這我還要問你啊,你剛纔說秦奶奶是你的什麼人?”黃青青似乎有點氣憤。
“我說了你們可別怪我啊,其實秦奶奶是我的三姨奶,我早就想跟你們坦白了,可又不知道怎麼說……”賀子怡喃喃地說。
洛凡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走到了兩人身旁,順勢望了一眼車窗,把一隻手搭在了賀子怡的右肩上,說:“這有什麼的,誰還沒幾個遠房親戚,子怡,你可別在意,我們沒理由怪你。”
黃青青白了她一眼,拉著賀子怡的手說:“對啊,子怡,你又沒幹什麼壞事,我們幹嘛要怪你啊,倒是我之前報仇心切要給你下咒,真對不起。”
洛凡連忙湊到了兩人中間:“什麼?什麼?什麼下咒?我怎麼沒聽說過?你們究竟有多少事瞞著我,哈?”
賀子怡“噗”地破涕爲笑,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著,擠出了最後幾滴淚,說道:“這是我們女生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黃青青也不自覺地跟著她笑了起來。
一瞬間,黃青青彷彿覺得,這個女孩真的很可愛,她笑起來全世界的戰爭、硝煙、怒火、仇怨就都煙消雲散了,所有的愛恨糾葛、一切的恩怨情仇就都不翼而飛了,她的心是那麼的純淨無邪,就像……就像自己那已經離開人世的妹妹。
妹妹,你現在好麼?
黃青青笑著笑著,就涌上了一縷煙霧般縈繞不散的愁緒。
就在大家都暫時將眼前的危險拋諸腦後之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幾個人身後飄了過來。
她說:“你們想知道這座墳爲什麼發光嗎?挖開看看吧,我也想知道。”
那個聲音,就像幽靈的召喚,辨不清明確的方向,也無法知曉具體的來源。
洛凡離那個聲音最近。
他感到脖領被一隻枯槁冰冷的手抓了一下。
“誰?”他猛地一縮脖子。
“沒人啊。”黃青青說。
“你們難道沒聽到那個聲音?”洛凡說。
“我聽到了,她說讓我們扒墳挖開看看。”黃青青接道。
“挖嗎?”洛凡問。
“挖你個大頭鬼啊,又不是幹盜墓的,挖哪門子的祖墳啊!”賀子怡蹭著嘴邊的鼻涕,噘著嘴說。
“可我總覺得,如果不按照那個聲音說的去做,就會有不好的事兒降臨在咱們的頭上。”黃青青說。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我是男的,我來挖,你們在旁邊看著,如果有什麼危險,你們先跑,不用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吧!”洛凡挺著胸脯佯裝鎮定說。
“好啊,青青,咱們理他遠一點,等一下方便跑。”一邊說,賀子怡一邊把黃青青拽到了一邊,拉開了和洛凡的距離。
洛凡無奈地聳了聳肩,說:“說到做到,你們看著吧,我要挖了。”
“你拿什麼挖啊?”賀子怡問。
“對啊,我拿什麼挖呀?”洛凡看著空空的雙手,像個傻子似的怔住了。
“要不你看看車裡都有什麼工具。”黃青青說。
“有道理,我看看後備箱。”
洛凡走到了後備箱前,用盡全力往上一提,後備箱紋絲未動。
“鎖著呢啊。”他朝兩個女生喊道。
“前面插著鑰匙呢,又沒熄火,你去看看。”黃青青催促他說。
洛凡沒辦法,只好走到了車前,在駕駛室裡鑽研了半天,終於磨磨蹭蹭地按下了一個鍵,只聽“嘭”的一聲,後備箱自己彈開了。
黃青青湊上前去,一把掀起了蓋子。
一股血腥氣鋪天蓋地襲來,差點把她一個跟頭給撅過去。
“血……好多血……”黃青青頃刻間癱軟下來,語無倫次地發著抖。
後備箱裡除了像油漆般塗滿的血跡,別無他物。
“你這個姨奶……到底是什麼來頭?”洛凡看到也是心狠狠地一揪。
“我也不知道啊……”賀子怡看上去更加的惶然無措。
“你們覺不覺得剛纔那個聲音特別的像……像秦奶奶?”黃青青依舊倒地不起。
“沒錯了,準是她!但是她幹嘛要讓我們挖那座墳啊?”洛凡又“嘭”地一聲合上了後備箱的蓋子。
“也許那裡面有她向我們傳達的信息。”黃青青驚魂未定地擡起頭看著洛凡。
“那就挖……吧?”賀子怡望著兩個人,語氣中透露著十萬分的不確定。
“挖!我就不信,咱們三個人還會鬥不過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洛凡擼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架勢。
黑乎乎的夜裡,只有那座孤墳在閃著朦朦朧朧的昏黃的光。
那束光很柔和,就像馬路邊爲下夜班的行人撐起的路燈。
夏天,當人們在空調房裡享受無與倫比的愜意時,它在路邊一絲不茍地站崗;冬天,當人們在暖氣旁看書讀報、享受夜晚的寧靜與溫馨時,它在路邊一動不動地挺立著。即便寒風凜冽,即便暴雨侵襲,它都努力挺直腰板,守護著每一個穿梭在黑夜中的行者。
黃青青一直都很喜歡昏黃的光,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懼怕過這種暖呼呼的色調。
冰涼的土壤嵌進了她的指甲裡,她感到一陣十指連心的疼。
土包上覆蓋著的土又一點一點地重新填回了那道溝裡。
十分鐘過去了,墳頭變得平坦,漸漸失去了它本來的形狀。
二十分鐘過去了,墳四周的土都由緊實的圓形變得愈發鬆散。
三十分鐘過去了,那條深溝被填滿了一半。
四十分鐘過去了……
突然,從土裡掉出了一個發著黃色熒光的條狀物。
幾個人都大吃一驚,紛紛看過去。
那是一條熒光棒。
緊接著,又一個熒光棒掉了出來,又一個熒光棒掉了出來……
許許多多的熒光棒沿著墳的四周滾落,一個接一個,像是無數爭先恐後呱呱墜地的嬰兒。
它們都發出或明或暗的熒黃色的光。
三個人圍著一堆熒光棒,都茫然地望著彼此,似乎在等著對方誰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熒光棒的下面,露出了一根森森白骨。
那好像是一個人的手,這隻手上沒有皮,也沒有肉。
這隻手有五根手指,一根沒少。
這熒光棒底下,是個無皮無肉的人的骨架!
剎那間,賀子怡好像想到了什麼,她大跳著逃離了那座墳。
“我知道了……”她說。
“我也知道了。”那個蒼老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了。
秦慕彩從一旁的樹叢裡靜悄悄地現了身。
“秦奶奶!”洛凡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擋在賀子怡身前:“你到底是誰?要幹什麼?”
秦慕彩嘿嘿一笑,迴應道:“你們不是詫異我一個老太太怎麼能開這麼遠的車過來嗎?這回你們看見了,眼前這個人就是我的司機啊!我說過了,我也是溯溪村人,溯溪村的人哪有沒吃過屍肉的?”
說著,她直直地盯著賀子怡說:“你以爲你奶奶真就沒吃過屍肉嗎?你以爲他真的只是讓你來找你祖爺爺?唉,你哪兒懂呦!”
洛凡說:“你既然說他是你的司機,爲什麼他會死在這裡?”
秦慕彩說:“你不知道,屍肉就和大煙一樣,吃上了就上了癮,一旦癮犯了什麼都擋不住,我只好在這村口把他給解決了。多可憐的人吶,我連工錢都還沒給他結呢,你說說,唉……”
“你吃了他?”黃青青問。
“我也是被逼無奈……”秦慕彩說。
洛凡往後退了一步,又問:“那你剛纔說你也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我和你們一樣,都好奇那土包裡的熒光是怎麼回事,現在終於知道了,原來是亮著光的電棒,可我埋他的時候根本就沒埋進去這些啊……”秦慕彩幽幽地說。
“姨奶,那你說要帶我們出村子都是假的?”賀子怡還是不願意相信。
“實話和你們說吧,離這裡不遠有個木屋,我本來打算把你們鎖在裡面,等你們渴死餓死,我再慢慢吃,農村有句話叫……囤糧,你們聽說過沒?”秦慕彩一步一步向前走著,她走得一瘸一拐,黃青青忽地看到,她的手臂上,長滿了綠色的長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