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進去以後再也沒有出來。
葛天按捺住砰砰的心跳進了家門。
他現在已經成功找到了女人的棲息之所,這對於葛天來說是一個重大的發現。
凌晨一點半,妻子回到了家。
葛天一直沒有睡,他微閉著眼睛,靜候著那個鬼怪的嬰兒哭聲再次響起。
浴室傳來了嘩嘩的流水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浴室的門開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那聲音很輕,就好像一個人在踮著腳走路、只用腳尖著地發出的聲音。
腳步聲在牀邊消失了。
葛天感到左手邊躺下了一個人,他沒有睜眼。
他感覺到那人翻了個身。
晝夜交替之際是一天當中神鬼最容易出沒的時刻,這個時候太陽還沒來得及露頭,月亮卻兀自沉下去了。
現在是凌晨三點。
葛天的眼皮很重,他嘗試著睜開眼,卻發現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終於,他沉沉的睡過去了。
安靜的夜宛如一池風平浪靜的湖水,連掉下一片最小的葉子都能激起最大的漣漪。
這一夜波瀾不驚,並沒有再響起過嬰兒的哭聲。
葛天是在刺眼的陽光中醒過來的,他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
“琦彤?”葛天衝著門外喊了一聲。
沒有人迴應。
“琦彤?”葛天又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還是沒有人回答。
他翻身下牀,到各個房間巡視了一圈,發現妻子並不在房中。
昨天妻子夜班,按理說應該會一直睡一上午,連早飯都懶得起來吃了,這一大清早的會去哪兒呢?
葛天撥通了妻子的電話。
妻子慵懶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喂……”
“琦彤,你一大清早的跑哪兒去了啊?”葛天焦急地問。
“你睡迷糊了吧,我壓根沒回家啊。”餘琦彤說。
葛天感到一盆冰水順著頭頂就澆了下來,從外冷到了骨頭裡。
“你昨天半夜沒回來?”他問。
“沒有啊。”
“可是我都聽見你洗澡的聲音了,就在下半夜,你不是洗完澡就躺下睡了嗎?”葛天瞪大了眼睛。
“我昨天晚上值完夜班在公司睡的啊,怎麼可能回家洗澡呢?你會不會是做夢了啊?”這回輪到餘琦彤奇怪了。
“也有可能吧……”葛天滿是懷疑地回答道。
回想起昨夜從浴室裡傳出的嘩嘩流水聲,他怎麼都沒辦法說服自己只是在做夢。
如果葛天真的只是做夢,那妻子枕頭上的壓痕又怎麼解釋呢?
可如果昨天妻子真的沒有回來,那麼躺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葛天走到了浴室,發現地上果然還殘留著一灘水,還有幾根女人的長髮。
不對,昨晚家裡肯定是有人來過,還是個長髮女人!
她在葛天似睡非睡之際飄進了葛天的家裡,靜悄悄地躺在葛天身邊,然後又趁天沒亮的時候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葛天猛然想起昨晚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了耳旁有人在輕聲說話。
她說的是什麼來著?
晚安?不對,那句話好像沒有這麼短。
把窗簾拉上?這是每天睡覺前妻子最常說的一句話,可葛天覺得也不是這句。
你睡著了嗎?不對,那句話好像不是問句。
葛天又躺回了牀上,他拼命回憶著昨晚的那一幕。
他微閉著眼睛,那個人附到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句什麼,然後就又躺下了,還翻了個身,他能感受到那個人翻身時牀板傳來的微微振動。
她說,我知道你來找過我了。
沒錯,就是這句話!
我知道你來找過我了!
她一定是A棟樓的那個女人,葛天以爲自己沒有暴露目標,可實際上他的一切行動都在那個神秘女人的掌握之中!
這無疑是最令他措手不及的噩耗了。
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是幕後真兇,她已經對葛天的行動了如指掌了,下一步她會採取什麼措施呢?殺人滅口?
葛天覺得,從現在開始的任何一秒鐘,他都可能會離奇死亡。
他從網上買了一把雙刃匕首,放在了公文包裡,這是他自衛保命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可是接下來的幾天,卻出奇的平靜,他居然什麼怪事也沒再碰上。
那個女人也再沒出現過。
他並不知道,這只是暴風雨的間隙,那看似平靜的海浪實則是在爲下一刻的怒吼而蓄積威力。
第二個丟失的孩子還沒有下落,小區裡就又出現了第三起失蹤人口案件。
她同樣是一個女孩,上小學四年級,在失蹤的前一天剛過完九週歲的生日。
她同樣是在家裡的時候被人給離奇拐走的。
這一天是週一,女孩放了暑假,正在家裡擺積木玩。
和她在一起的,還有另一個小女孩,那是她的同班同學,也是她樓上的鄰居。
她的爺爺正在小區院子裡和幾個老頭在下象棋,奶奶在廚房裡做午飯。
天氣很熱,一個小小的風扇在兩個女孩的身邊狂轉著,發出了嗡嗡的噪音。
位於客廳的大門正大敞開著,爲的是能讓流動的風帶走屋子裡的一絲燥熱。
一個女孩說,你們家的廁所在哪裡啊?
另一個女孩說,就在那邊,那個關著的門。
她的食指指向了一扇緊閉的小門,門上鑲嵌著一塊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門裡黑乎乎的,黑得似乎裡面躲著一個人也未必能發現。
那個女孩就走向了那扇小門。
她小心地推開了門,把頭伸進去看了看,然後走進了門裡。
廁所門開開合合了幾次,就永久地關上了。
這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裡。
過了很久很久,那個獨自玩積木的女孩感到無聊了,她不耐煩地朝廁所喊了一句:“喂,你不是掉進去了吧?”
只有風扇嗡嗡的電機聲在迴應她。
她走過去推開了廁所門,裡面空無一人。
她又四下找了找,發現每個屋子都不見那個女孩的身影。
她原以爲是那個女孩在和她玩捉迷藏,爲的就是嚇嚇她,於是她絲毫沒有感到害怕,只是一心在到處找著,也沒有跟真在做飯的奶奶提。
她一邊找一邊用雙手擋住嘴的兩邊,做成了一個小喇叭的形狀,細聲細氣地說道:“你別躲了,我都看見你了,你就在……”
她猛地掀起了空水桶的蓋子,朝裡面看去,一邊還大聲喊著:“這裡!”
裡面連那個女孩的一根頭髮絲都沒找到。
奶奶在廚房叫了她一聲:“小朵,吃飯了!”
她就瞬間忘記了小夥伴,被飢腸轆轆的肚子驅使著來到了飯桌前。
“那個小朋友呢?”奶奶問。
“哦,她可能是回家了吧。”女孩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孩子,怎麼不吃晚飯再走呢,虧奶奶做了這麼多菜,多浪費,你去喊她來一起吃,快去。”奶奶說。
“我餓了,奶奶,等我吃完的哈。”女孩並沒有停下筷子。
奶奶欣慰地看了一眼孫女,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大概下午四點鐘左右,那個女孩的媽媽下班回到家,直接去她們家接女兒,大門還是敞開著,她站在門口、用指節輕輕釦了兩下門。
“陳奶奶,在嗎?”她問。
奶奶就從臥室走了出來,笑呵呵地說:“呦,這不是琪琪媽嘛,快進來坐,有什麼事兒嗎?”
“哦,不用了,我這不是剛下班嘛,來接我們家琪琪,麻煩您照顧她一天。”
奶奶立時就怔住了,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正欲打招呼的手僵在了半空,連汗毛似乎都凍結在了空氣中。
她的嘴脣顫抖著問道:“琪琪沒回家麼?”
琪琪媽似乎也察覺出了什麼不對,她驚詫地搖了搖頭,說:“沒有啊,我們家根本就沒人,她怎麼可能自己回去呢?”
“你回去看過了嗎?”奶奶問。
“還沒呢,我去看看。”說完,琪琪媽就蹬蹬蹬地跑上了樓。
沒過多一會兒,她就又回到了女孩家,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奶奶,琪琪不在家啊,她不應該在你這裡嗎?”
沒人知道,那個叫做琪琪的女孩究竟是自己跑出去的還是被誰從屋子裡領走的,總之,她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這是第三個失蹤的女孩。
在女孩丟失的當天,那家本應負責看著琪琪的老奶奶就突發心臟病,在醫院裡掙扎了幾個晚上,去世了。
小區裡到處都貼滿了尋人啓事,有的掛在樹枝上,有的散落在草坪裡,有的就飄落在石磚砌成的路面上,上面還被踩了很多深深淺淺的鞋印。
那些女孩都在咧著嘴笑著,笑得無比開心,好像是都被分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塊生日蛋糕。
現在,她們都變成了電線桿一樣的存在,從早到晚窺視著小區里人們的生活,凝視著他們的進進出出、掌握著他們的飲食起居。
她們倒是實現了葛天的夢想。
她們不僅遍佈了小區裡的各個角落,還延伸到了長短不一的街道上,藏在樹叢中,躲在垃圾箱裡,乘風飛到空中,順流飄在水上。
她們像幽靈一樣無處不在,像幽靈一樣輕飄飄的無聲無息。
就在這個時候,第二個女孩的屍體也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