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迷醉在這個五彩斑斕的城市裡,遇到的盡是欺騙和魅惑。
傍晚,葛天從這個城市的某個大門走了出來,他遲疑地望了一眼身後的建築,然後低著頭開始戀戀不捨地沿著右手邊的小路緩緩挪著步子。
天邊餘霞成綺,一片絢麗。
而葛天始終表情凝重,眉頭緊鎖。
此時,他的電話鈴聲響了。
電話裡是個女人:“小天,你在哪兒呢?”
“我來了趟派出所。”葛天說。
“你還去那裡幹嘛啊?”電話裡問。
“我總覺得那個高個子警察在哪裡見過,我一定要查明白這件事。”葛天回答。
“你可別沒事找事啊,趕緊回來,我剛纔下班到家又沒看到你,還以爲你又出什麼事了呢,咱們可好不容易消停兩天。”
“你別管了,歇著吧,我買點吃的帶回去,晚上不用做飯了。”說完,葛天就掛斷了電話。
葛天沒有說謊,他確實是來覈實那個高個子警察的身份。
不過今天,那個人還是沒有來上班。
他倒是找到了那個胖胖的警察,葛天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嘶溜嘶溜”地嘬著一碗湯粉,全然沒有察覺到葛天的存在。
“警察同志,您好。”葛天鞠了個躬。
胖警察沒理會,喝了口水,又接著吃起來。
“警察同志,您還記得我吧?”葛天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胖警察終於擡起頭來,他呆呆地望著葛天,半晌才說話:“哦,你是那個醫院裡……”
“對對對,就是我,我想問您一點事。”葛天說。
“什麼事情啊?哎,你老婆沒跟你一塊?”胖警察問。
“沒有,她今天白天有班。”
“那你不用上班?”
“哦,我因爲職業的原因,工作時間比較自由。”
“行,你說吧,要問什麼。”
“我想問,上次陪您一起來醫院的那個又黑又高的警察同志,他叫什麼名字啊?”
“你問他幹什麼?”胖警察一臉困惑。
“我覺得……我覺得他長得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但是又想不起來像誰了,怎麼都想不起來。”葛天爲難地說。
“他是我們這新來的,從平城市調過來的,我跟他不熟。”胖警察又拿起了筷子接著吃那碗湯粉,那上面漂著一層厚厚的油花。
“哦,那您知道他什麼時候上班嗎?”葛天又問。
“他明天能來,你再來問問看吧。”胖警察含糊著說,他剛又在嘴裡塞了一大口粉,使得原本已經很圓潤的腮幫子更加突出,看起來像是一隻正在進食的肥倉鼠。
“您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葛天問。
“嗯?”胖警察好像沒聽清。
“那位高個子警察的姓名,您方便透露嗎?”葛天重複了一遍。
“他叫秦剛。”胖警察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秦剛,這個早已經從葛天記憶裡抹掉的名字又一次重現了他的腦海。
那個時候,一切纔剛剛開始,他接到工作要去一個叫西嶺村的地做採訪,然後他遇到了這個人。
他並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但是這個人卻對他了如指掌,他跟餘琦彤還有一段他不爲人知的過去,這是餘琦彤親口對他講的。
他是個人,又不是個人。
這個人就像外星人一樣神秘。
說不定他真的就是個外星人。
如果所有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那葛天就並不感到奇怪了。
至少殺幾個路人對於這個不人不鬼的傢伙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現在,他終於現身了,他在葛天面前露出了破綻。
回到家,葛天對妻子講了一切。
妻子的臉“刷”的一下就綠了,她驚恐地攥著葛天的衣角:“你說,那個怪物,他……他又回來了?”
“不是回來,我懷疑,他根本一直就在暗地裡窺視著我們的生活,所有古怪的事估計都是他一手乾的。”
“這……這可能嗎?”妻子的聲音劇烈顫抖著。
“怎麼不可能,你想啊,他可不像咱們,你知道他還能幹什麼,他就算進了咱們家說不定你也看不著!”
“那你說……他會不會……現在就在我們家啊?”
妻子的一句問話頓時刺中了葛天的心口,他頭髮登時就炸開了,汗毛都一根根地豎了起來,是啊,萬一這個怪物已經進了他的家呢?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環顧四周,並沒有其他人。
表面上是這樣,可實際呢?那個傢伙能把自己分解成一個個只有顯微鏡才能看到的細胞,漂浮在空氣中,圍繞著他們,說不定他此時正分解成了無數個秦剛正層層疊疊地圍著他們,而葛天卻不可能看得到。
每個秦剛現在比眼前的任何一顆浮塵都要渺小。
他如果落在了葛天的眼角膜上、鼻孔裡、耳朵裡,葛天不可能會感覺得到。
他曾經就偷偷進入過葛天的大腦裡,給了他一記下馬威。
現在,葛天又和這個怪物正面相遇了。
“小天,你說,那個整天跟著我的黑影,會不會就是秦剛啊?”餘琦彤顫巍巍地問。
那個黑影,那個如影隨形、自由進出的黑影,他看不見摸不著,卻總能給葛天和妻子帶來無盡的恐懼,要說這一切都是秦剛搞的鬼,那再合適不過了。
“說不定真的是他。”葛天思考著說。
“啊?那我們怎麼辦啊?”
“你覺得他來的目的是什麼?”
“我哪兒知道啊!”
“琦彤,你那個時候跟我怎麼說的來著?”
“我……我說什麼了?”
“你們過去不是……”
“我不記得了,抱歉。”餘琦彤垂下了頭。
我們姑且可以做這個推斷,由於秦剛對餘琦彤餘情未了,因此他隱匿了身影處處跟在心愛的人身邊,看著她吃飯、睡覺、上班、下班,暗中默默守護著她,期待有一天她能拋下葛天跟自己永遠在一起。
可是這個猜想有兩點不合理之處。
其一,既然秦剛能幻化作無形隱藏在空氣中,爲什麼在葛天和餘琦彤看來他是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呢?
其二,他心裡必然是深深愛著餘琦彤的,可殺了人栽贓到餘琦彤的身上,這是能對所愛的人做出的事情嗎?
葛天恍惚間覺得這個黑影既像秦剛,又不像秦剛。
他沒有證據表明所有的一切都是秦剛搞的鬼,也沒有證據表明不是他。
葛天徹底陷入了重重迷霧之中。
“小天,你想什麼呢?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啊?”
是啊,面對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怪物,葛天能做的除了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還有什麼呢?這種事情就算報警,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我明天再去派出所看看,如果他來了,我就去當面和他說清楚。”葛天說。
第二天,那個高個子警察果然出現在了葛天的面前。
“你好。”他禮貌地對葛天敬了個禮。
“別裝了,你就是秦剛吧。”葛天的臉上寫滿了憤怒。
“我是,你認出我了?”秦剛的語氣居然出乎意外得平靜,好像早就知道他會來。
“你什麼意思,爲什麼一直跟著我和琦彤?”
“我不懂你說的。”
“既然你已經承認了,怎麼,還要裝作毫不知情?”
“請你不要這麼激動,坐下我們慢慢說吧。”秦剛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我並沒有一直跟著你們。”他依舊平靜地說,“我遇到了很多事,現在我甚至不確定你面前坐著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我了。”
“什麼?”葛天顯然沒聽懂。
“我是在一週前剛剛找到你們的。”秦剛接著說,“我聽說琦彤死了,可是我不相信,於是我就回到了這個城市想親眼看看。”
“你還說沒有纏著她?”葛天惡狠狠地看著他。
“我說了,我是在一週前才找到你們的。”他端起了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擺了擺手,說:“你坐下啊,我們慢慢說。”
葛天極不情願地拉開椅子坐下了,他還是死死盯著面前這個始作俑者。
“這半年,我一直在找,可是不記得你們具體住在哪兒了,我的腦子裡好像少了很多重要的東西,又多了很多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找了整整半年,輾轉了很多地方,終於讓我找到了你們,琦彤還沒死,我真的很開心,相信我,我並沒有惡意。”
“你說你沒有惡意,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葛天的語氣絲毫沒有緩和。
“你真的誤會我了,我什麼都沒幹,只是偶爾去看看琦彤,我甚至都沒有走近過你們身邊。”
“你敢說那天晚上在醫院裡出現的不是你?”
“那確實是我,我只是擔心琦彤,才和同事換了班。”秦剛回答說。
“那你怎麼解釋琦彤身邊那個一直陰魂不散的黑影?那會不是你?”
秦剛愣了片刻,接著說:“那不是我,而且也不是人。”
“你說什麼?”
“一週前我找到琦彤的時候就發現,在她的身邊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等我走近了想一看究竟,我發現,那東西好像不存在似的,沒有實體,就像一團霧,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秦剛說的並不像是假話。
“你說這些,有什麼證據?”葛天還是不相信。
“我沒有證據,因爲我知道,任憑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但是請你記住,我對琦彤的愛一直沒有變過,我肯定不會害她,如果可以,我會拼盡全力保護她,對以前發生的種種,我一直想找機會道歉,那個時候我太自私了,沒有考慮琦彤的感受,我很後悔。”秦剛盯著葛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葛天沒有說話。
“我真希望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寧願一直默默守護著她的幸福。”秦剛又加了一句。
葛天並不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秦剛對於自己妻子的愛戀卻實在讓他難以忍受。
“總之,我不會輕易你的話,除非你證明給我看,那個裝神弄鬼的黑影真的不是你。”葛天說。
“很遺憾,我沒辦法證明。”
葛天從沒想過,他和這個情敵之間的對話會在半個小時之內就和平收場。
在來之前,他甚至做好了和那個怪物同歸於盡的準備,他在腰間別了一把水果刀,還帶來了妻子平時防身用的防狼棒。
可最後,他竟然就這麼輕易回去了。
秦剛說,那個黑影並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