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開了又謝,秋雁來了又回。
兩年的時間足可以淡了記憶,濃了思念。
分手後的那年秋天秦子夜進了秦氏集團,一路從總經理坐到了執行董事的職位,手段之雷厲風行完全不輸秦氏集團的創始人秦仲嚴。
而退下來的秦仲嚴一心在家種花養鳥,修身養性,不再過問公司之事。
聽說翁美茹要求離婚他沒有同意,最後她不知所蹤,已經消失了整整兩年。
沈銘是一年前進的公司,太子爺的身份處處受人照拂,一路順遂。
至於沈默,也從大一新人升級成了名副其實的學姐。
回憶曲折離奇的大一和之後兩年順遂的時光,恍如夢境。
對秦子夜曾經的那份患得患失也隨著心靈的成長而沉澱。
和他,也許真的是錯的時間遇上了那個人,不是沒有愛過只是不知道怎麼去愛。
感情濃烈的時候,相愛不敢愛。
相愛著的時候又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擁抱彼此。
偶然,也會在家裡遇到秦子夜,畫面熟悉到好像多年前初見他,只是真的有什麼消失在時光的流裡了吧。
他已成熟穩重,而她已能收起甜蜜心酸。
如今,頂著一張無害純良的娃娃臉經常遭到學弟們的表白,最後聽說是學校曾經傳說中的季大神的未婚妻而紛紛退避三舍。
被童欣嘲笑——有夫之婦。
是啊,她的未婚夫如今正在一萬五千公里之外的世界高等學府,做著世界領先的科研項目。
因著這十二小時的時差,每天清晨都會有一封電郵靜靜的躺在郵箱。
有時是瑣事、趣事、囧事,有時是忙碌的課業安排、研究進度、閱讀書目,有時是參加的各類社團、活動、業餘生活。
遙遠的距離,晝夜顛倒的時差似乎並不能阻止兩人彼此瞭解的進度。
這一天天一年年的通訊讓沈默意識到,他和她的觀念是那麼相近,對世界的看法,對人性的理解,對家庭和親情的在意......
只是,他的感情世界她依然一無所知。
偶爾也會想象,要得到這樣一個優秀卻清冷的人關注,對方該是怎樣優秀的人呢?
大三結束的暑假沈默沒有去美國。
兩年的時光裡她和季然的交集絲絲縷縷,驀然回首,發現自己竟然對他產生了莫名的依賴。
輕輕的嘆一口氣,三年的約定只剩一年,就讓自己在剩下的一年裡變的更獨立、尋找些真正在意的東西吧。
曾經聽季然提到過他在印度做志願者的一段經歷,所以等到季然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是特蕾莎仁愛之家的一名義工了。
加爾各答遍佈了各類志願者之家,去了以後直接申請註冊就可以,沈默選擇了DayaDam─慈悲的禮物,那裡收留嚴重殘障的小朋友。
去了之後發現自己曾經傷懷的苦難是多麼微不足道。
進去的一眼就真的忍不住哭了出來。
都說孩子是上天的禮物,可是這裡的孩子卻生來和常人有異,有些甚至全身癱瘓只能臥牀。
輕微些的,沈默會幫他們洗澡、穿衣、帶他們去公園玩或者上一些極簡單的課。
嚴重一些的要幫忙上廁所,餵飯,做肢體活動,這裡的義工明顯的少了很多,所以工作還是比較重的。
每天從殘障兒童之家出來,她的心情都難以平復。
孩子們不會用語言表達,可是他們熱切的眼神,見到她時的歡呼雀躍卻比語言更撼動人心。
在這裡的每一天工作並不輕鬆,甚至可以說是繁重的。像沈默這樣留在這裡兩週做志願者並不多,多是一天兩天的義工旅行。
所以,修女們對她也特別和善,孩子們更是願意和她親近。
每一天,大家的臉上都帶著熱情洋溢的笑顏,彷彿面對的真的是上天派來的天使,而不是連生活都無法自理的殘障兒童。
彷彿微笑真的有魔力,快樂可以傳染。
在這兒的兒童身體無法圓滿,心靈卻沒那麼沉重,會像普通孩子一樣忘我投入在遊戲中。
八歲的維卡斯一直從小患有自閉癥,父母也爲此離了婚,母親從小帶著他一個人艱辛的生活。
六歲時一個人在家而引發了一場大火,雖然撿回了命,卻從此喪失了生活自理能力。母親改嫁後,就把他送進了殘障兒童之家。
爲了避免感染,維卡斯總是一個人住一間房,沒有同伴,連護理人員也都是戴著口罩和手套。
每次進去之後沈默都會多呆一會,除了幫他清理被褥身體,還會陪他說會話,講些小故事。
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英語,只是覺得他一個人活著一定是很孤獨寂寞的吧,哪怕隔著沒有溫度的手套,他也一定希望和人接觸和人交流。
有時候吃了飯是休息時間,沈默也會進去幫他做些簡單的按摩,說些志願者之間分享的一些笑話和趣聞。
雖然他回她的只是一些咿咿呀呀他聽不懂的話,可是他的眼睛會說話,看到她時眼神點亮的瞬間會狠狠震顫沈默的心。
每天的每天回去之後,沈默都會寫長長的日記。
有些是寫給自己的,告誡自己要好好的愛自己,愛別人。
有些是寫給遠在天堂的母親,告訴她現在活的很充實,也會勸她在天堂活的自我一些開心一些。
也有些是寫給季然的,把心靈一次次的震撼和成長與他分享,只是因爲網絡問題一直沒有發送出去。
一天天的觸動一夜夜的反思,最後離開之前去找了一家網吧,點開郵箱發現密密麻麻都是季然給他的信。
在沒有她回覆的時候,依然像前兩年一樣一天一封簡訊。
眼眶紅紅的給季然寫了一份回信,告訴他她就要回家了。
“……這邊遇到一個朋友,因爲覺得家裡太壓抑而一直在外面流浪。她說:如果你的母親很哀傷的話,你敢快樂嗎?那一瞬間我突然無話可說,呼吸緊促。
這裡的修女卻說,快樂需要榜樣,孩子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人理解什麼是快樂。孩子們已經如此不幸,沒有什麼比讓他們開心的繼續活下去更重要的。這世上,真正快樂的人太少,而我們只有和自己和解和父母和解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從來不敢承認自己不快樂,也不敢承認母親的去世對我人生的影響是這麼大。可是,當我快快樂樂的陪伴孩子們,真心用自己最心底深處的快樂去感染他們鼓舞他們的時候,我承認如果我有孩子,我一定要做那個快樂的家長,真正愛自己的家長......學長,謝謝你一路的陪伴,我想我已經找到回家的路......”
郵件發送完畢她就離開了,並沒有收到季然的回覆:等我!
心底彷彿有什麼突然疏通,雖然沈默是真的很愛很愛自己的母親,可是母親一輩子的鬱鬱寡歡,對愛情的排斥無形中就讓她非常的沒有安全感。
再加上秦子夜母親的不接納,讓這個本來就縮在殼裡的蝸牛更加不敢去幸福,去快樂。
所以,在季然一家人對自己那麼的接納時,本能就不忍拒絕,不忍拒絕家的溫暖。
那麼對於季然呢?
是真的無動於衷嗎?
走在沒有他的校園總覺得少了什麼,每一寸的校園彷彿都有過他的痕跡。
去明湖的時候會想起他悠遠的簫聲,會時常翻看他們錄製的琴簫合奏視頻。
去影院的時候知道了那些令她感動不已的電影都是他的精挑細選,又爲她撤下了《風雨哈佛路》的上映。
甚至連之前參與的中西文化交流網站都融合了季然的心血,很多的創意和網站建設都出自他。
他選她做舞伴,爲了她退出演講賽決賽,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陪著她風雨奔波尋找真相,甚至不顧一切的願意和她訂婚……
內心突然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朝著她吶喊:回家吧,季然在等你!
告訴維卡斯自己要走了,他那麼有力的手指用力的拉住她的衣袖,眼淚從眼角滑落到枕邊。
抱著他,在他完好的右邊臉頰上深深的印上一吻,顫抖著聲音告訴他一定要好好的活著,等她下次再來看他。
和孩子們一遍遍的說完再見,走出殘障兒童之家的時候,因爲捨不得,沈默早已經哭紅了雙眼。
正午明媚耀眼的陽光直射下來,有一瞬間睜不開眼。
明晃晃的光暈下似乎看到了那一雙熟識卻熱切的眼眸,那彷彿最璀璨的陽光都爲之失色的星眸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伸手擋住眼前的陽光,季然燦然的笑顏就那麼在眼前清晰。
簡簡單單的白色襯衫亞麻長褲,卻讓周圍的一切景緻失了顏色。
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瞬間,清楚的聽到了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
等我,等我接你回家。
似乎聽到季然啓脣說了什麼,卻聽不太清,視線被一輛轟隆隆疾馳而過的貨車擋住。
“沈默,小心!”
直到一聲有力卻急迫的聲音劃破蒼穹,沈默側身的瞬間被突如其來的一顆子彈狠狠的擊中肩膀。
人羣的騷亂幾乎是一瞬間的,因爲子彈就那麼沿著車子行駛的方向一路掃過去。
季然幾乎是瘋了一樣衝過去,拼了命的奔到馬路對面,眼看著車上一個黑乎乎的圓球滋滋冒著煙被拋了出來,他縱身一躍,撲到了沈默的身上。
“轟”的一聲,濃煙滾滾,黃塵陣陣,身後的房子瞬間倒塌下來,尖叫聲此起彼伏。
沈默只覺耳邊嗡的一聲然後什麼也聽不到了,季然緊緊的護著她在身下,清淡的眸子此刻竟染著絲笑意,“丫頭,我來接你回家了~”
她抱著他,雙手沾滿了他的鮮血。
恐懼像生騰的濃煙滾滾而來,她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只能緊緊抱著他,大喊著help。
哭的聲嘶力竭,哭到臉色慘白昏天黑地!
昏天黑地到以爲這輩子就這麼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