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自己的母親嗎?雖然年代久遠,可是自己的母親怎麼會不認識,哪怕是年輕時候的她,隔著保護膜在照片上刻畫她的眉眼一遍一遍,就算是一個側面也未必會忽略過去。
她推開秦子夜,跑到大屏幕下,一眨不眨的盯著,可是畫面上只有韓國女星傾國傾城的笑著,明顯是最常見的廣告宣傳而已。
“默默,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秦子夜追上來,拉住她的胳膊。
剛剛明明就是!
只是畫面中的沈母和一個陌生男子緊緊相擁著,男子背對著沈默,她看不出是誰。但是個子並不似喬文山,這是她唯一能確定的。沈雲嵐雙眸緊閉,衣衫略顯凌亂,長髮及腰。那應該是懷孕之前的事了,因爲懷胎十月快臨盆的時候,沈母剪去了一頭秀髮,之後保留了多年的短髮。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見他一面我就把你媽當年的事全都扒到網上去。”翁美茹的話猝不及防的撞進腦海,她驚懼的後退好幾步。
秦子夜大掌穩住她,緊緊的摟住她的肩,逼著她靠近自己。“默默,你不要嚇我,到底怎麼了?”
腦中只有一個聲音急切的叫囂著,“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看到這張照片!”
她閉上雙眼,一滴清淚滑落,顫抖著聲音卻堅決的說了出來。“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你看著我!你敢看著我再說一遍嗎?”秦子夜的戾氣瞬間迸發,不可置信的一把捏緊她的肩胛骨。
沈默睜開眼,那一刻眼神恢復清明,咬緊了牙擡頭直視他,一字一句。“我說,我們分手吧……”剩下的話卻唔咽在秦子夜霸道的吻裡面,狠狠的攫住她的脣舌,彷彿要吸她進去,拆骨入髓。
“啊~”秦子夜痛的放開了她,舌頭被狠狠的咬破,殷紅的鮮血染了嘴角。
沈默的心裡一痛,表面卻故作輕鬆的笑著。“秦子夜,你以爲每個女人都要爲你瘋狂爲你犯傻嗎?你不是一向女人如衣服嗎?我告訴你,我不想玩了,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用力的掙開他的束縛,頭也不回的衝進雨中。秦子夜還震驚在她的話中——不想玩了!原來,自己的一往情深換來的只是不想玩了!狠狠的跌坐在椅子上,臉上浮出陰厲的冷笑。
大雨如注,沈默跑的跌跌撞撞,這一刻那麼慶幸老天竟也這麼幫著自己。心痛到不能自己,至少可以自由的流淚。雨水淚水洗刷著紅腫的雙眼,卻越洗越迷濛,再也看不清前路。
一聲尖銳的喇叭聲刺破蒼穹,一隻強勁有力的大手緊緊的箍住一側的手臂,一拉一甩,瞬間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要命了!”司機不顧大雨搖下車窗狠狠的咒罵了一句,開遠了。
剛剛那一刻!現在想來真是後怕。季然緊了緊懷中啜泣發抖的人兒,一手輕拍背部。“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些了。”
沈默頭埋的更低了些,這一刻只想藉著肩膀靠一靠,再也沒有力氣奔跑。
母親在沈默心裡一向是神一樣的存在,她的才華,她的堅忍,她的不屈不撓從小就深深的影響著沈默。甚至最後母親的突然離世,除了讓她震驚到難以置信,都無法改變丁點母親在自己心裡的偉岸。
母親爲了這個家爲了她放棄了太多太多,就算她現在在世,沈默深知一輩子都無法償還她的深情,更何況如今親人早已不再。想不通母親爲什麼突然拋下她,更想不通她會有什麼不堪落在別人手裡。
車裡的暖氣已經開到最大,頭髮也被季然擦的半乾,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毯,卻仍然無法抵禦衣服粘溼在身上的寒冷,也許那冷只是由內而外,就算身在烈日炎炎依然會沁入骨髓。可是沈默沒空去分辨爲什麼會這麼冷,冷的瑟瑟發抖,冷的錐心刺骨。
季然側目擔憂的看著她,“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沈默緊了緊身上的毛毯,強自鎮定,“學長,你送我去機場吧,我想回家一趟。”
言及此,才瞬間潤了眼眶。
家!
不是舅舅家,而是和母親相依爲命十年的家,那個充滿了她童年和少年回憶的家。
季然默了默,並沒有調轉車頭,右手半托腮,似乎在思考什麼。“先去換身衣服,其他的回去再商量。”
沈默沒再堅持,自己這身衣服確實不適合,反正換身衣服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抿了抿脣默認了。季然幫她放了熱水,又逼著她喝下了滿滿一大杯生薑茶,等她一身清爽,神志清明瞭些的時候,提了行李袋淡笑著站在了她的面前。
“走吧。”他的笑燦若三月明媚的春風,總是這般溫暖人心。
沈默不明所以的望著他,他這是要跟自己一起去?
“你的行李我也裝好了,還不走?剛纔不是急著回家?”季然忍不住摸摸她剛吹乾的蓬鬆短髮,怎麼忍心讓她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人回家。
沈默拉住他行李袋上的拉繩,“我的意思是,我一個人坐飛機回去就行了。”
“一個人坐飛機?可以!”季然嘴角噙笑。沈默剛鬆了口氣,卻聽到他繼續道,“你覺得五一這樣的日子你還能買到機票?難道你打算一個人開車回去?”
沈默被他繞了個圈又繞了回去,黯然的低下頭,是啊,五一小長假機票的搶手程度可想而知,自己這麼臨時去買都不知道要買到何年何月去了。
“可是......”
“可是什麼?你既然叫我學長,這點小忙我當然要幫忙了。趕緊跟上,還可以趕去Z市吃上晚飯。”說完,攬上她的肩膀,推拉著出了房門。
“學長”還有開車五六個小時送人回家的責任?可是季然說的這般理所當然,唬的沈默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趕緊跳的離車遠遠的,尷尬的不敢對上他含笑的眼眸。
“真的不用,大不了多等一會。你剛回國肯定很累啊,千萬不能這麼跑來跑去的,我會過意不去的,真的,真的不用。”
“聽話,過來~”季然溫軟的話語,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看你最近糾結的樣子,應該不是純粹回家那麼簡單,開車方便點。我很久沒去Z省了,就當去自駕遊,你麼,就順路讓你搭個車吧。”
沈默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季然總是幫她想好了所有合理的解釋,不讓她爲難,卻處處替她著想。
“再不走,天都黑了。”不理會身邊磨磨蹭蹭的人,拉開車門把她塞進去。
老家在Z市相鄰的縣市,兩人風塵僕僕開了七小時的車終於到了。路上去服務區休息過一次,吃了點點心,這會並不餓,就直接去了老房子。
房子雖在鬧市區卻並不大,自從沈母去了以後,沈默就隨了舅舅一直住在Z市,平時又忙著學業,一年難得跟著劉嬸過來打掃一下。心內有太多回憶不敢輕易回來開啓,卻怎麼也捨不得賣掉,更捨不得租給陌生人,房子不當房子。
開了鎖進去,一陣潮溼的陰冷撲面而來。每個月沈雲飛都會差人來打掃,但是南方的潮溼在門窗緊閉的無人住房內尤其猖狂。沈默一進去就把所有的門窗開了通風,把沙發和桌凳上的罩子掀開了纔敢招呼季然坐下。
季然攔下四處忙活的她,示意她先辦正事。沈默點點頭,進了沈母曾經的臥室,搬了小凳子疊在大凳子上。放在大衣櫃前,擡頭仰望了下頂上那隻敦實的紅木箱子,咬咬牙站上身去又掂了腳尖卻只夠到一半,既不能趴了身子進去細細尋找所需之物,也沒法整隻箱子擡了下來慢慢搜。
真想不明白母親爲什麼要放這麼一隻大箱子在上面?沈默見過母親揹著她從箱子裡拿了照片默默看上半天。每個人都有想要回憶的人、回憶的事不想跟後輩分享,所以沈默自然的迴避了些,也一向當不知道。
現在,除了這隻箱子她想不到還有什麼能幫到她的了,想要回家來也是本能的想起了這個唯一跟母親相關而自己一無所知的物件罷了。
“你下來,我來拿。”季然磁性的嗓音在在身後響起,修長的手指正緊緊攥著上方的小凳子,幫她固定住。
沈默再打量了一眼那實誠的紅木大箱子,就算放在地上她都不一定能端的起來,嘆了口氣。乖乖的握住季然伸出的左手,緩緩退了下來。
季然撤去了上方的小凳子,穩穩地站了上去。“是要裡面的東西還是整箱拿下來?”
“箱子裡東西多嗎?都有些什麼?”沈默急急的問道。
季然探身往裡俯看,一隻雕花首飾盒,一捆整整齊齊的信箋擺在幾件衣衫上面,輕輕壓了壓,衣服裡並沒有別的東西。他取了首飾盒和信箋一一遞給沈默,從高處穩穩地落了地。
首飾盒裡的首飾沈默多數見沈母戴過,也有一些是外婆去世時留給她的,沈母也都一一跟她提及,讓她過目過。只有最底層抽屜裡有一隻手工製作的荷包,針腳細密,金絲繡著的龍鳳栩栩如生。用手指試了試,估摸著是一隻鐲子,待到打開了來看,卻還包著一層金色的絲絨。
一層一層攤開了,露出翡翠通透的光澤來。質地細膩毫無瑕疵,翠色慾滴,仿若夏日雨後嬌嫩的新荷,濃郁光潤。沈默只知這鐲子應是上好的老料不過具體價值幾許就說不上來了。
透過光線季然也看清了那鐲子,應是上好的老坑翡翠,通透純淨,市價至少在二十萬以上,估摸著沈默的表情應是沒有見過。這麼好的物件沈默的母親爲什麼沒有傳給沈默而是壓在箱底,暗無天日?
沈默又仔仔細細的用絨布包好了鐲子放進荷包裡,依舊放回了首飾盒。現在只剩這一捆發黃的信箋了,真的能找到讓沈默安心的證據嗎?她一遍遍的撫摸著最頂上的那封信封,沒有署名沒有地址,本是純白一片如今已是泛起了歲月的暗黃色。
媽媽,你會告訴女兒一切的,對嗎?
知道真相又如何,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旦開啓,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