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卷的男人像是跟自己頭上那頭捲毛兒過意不去似得,聞言又胡亂的揉了下。
“不是吧,你居然不知道我叫什麼?”
語氣裡像是我錯過了什麼本應婦孺皆知的東西一樣,我瞇眼看了看他,“很奇怪?”
男人撇撇嘴,“倒也沒有,只是你既然能夠從胡蘭的手裡進來這裡,怎麼也應該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在國內的鋼琴圈裡這麼無名麼……”
原來是在糾結這個。
我意味深長的重新打量了他一下,這一次比之前就要更加重視些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確實對你說的圈子瞭解不多,畢竟我也纔剛剛出來工作沒有多久。”
我苦笑了下,一方面是不希望男人誤會,但更多的還是想起自己。
這麼說應該沒有說錯吧,事實上現在來說,大部分跟我年齡一樣的人,應該都還是在上學,就如同媽媽被抓進去之前的我一樣……
他的臉色瞬間放晴,眼裡又有了高興的意味:“我就說。我叫東黎,年齡比你稍微大了一點,雖然我是鋼琴組的人,但是平常我是不教課的,只是跟團演出。”
我瞭然的點點頭,知道他說的跟團演出,多半就是指所率屬於整個音樂館的樂團了。
雖然話不能絕對,但是這樣也可以大概看出眼前這個男人的水平了,他還真沒有說大話。
即使我是一個對這行,說來實際是個知之不多的新人,但這點還是屬於入行基本的。
語氣裡就換上了更加的敬意,“東老師,您正厲害啊。”
自稱東黎的自來卷男人一聽,反而不耐煩起來:“誒,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剛纔還挺有趣的一小姑娘,轉頭跟個送孩子學習的老阿姨一樣了。”
我原本準備的話,就被噎在了喉中,卻也知道他沒有什麼惡意。
隨即尷尬的乾笑兩聲,默默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東黎可能覺得話說重了,就擡眼看了看我的眼色,隨即轉開了話題:“別叫我東老師了,就叫我的名字,我們年齡反正也差不多的。”
“哦好的,那你今年多大了?”我好奇多嘴了一句。
“三十二啊。”
轉而在那男人理所當然的回話中閉上了嘴,淺笑著點頭。
“那,東黎,你之前說的齊老大到底是什麼人啊?”聽起來你很敬畏的樣子啊……
東黎眼神一晃,隨即笑道:“你說齊老大啊,他吧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履歷稍微精彩了一些。”
“精彩?”
東黎點點頭,隨身靠在了身後的木桌上,擡起手來掰著手指給我細數起來:“比如他六歲的時候就拿了全國少年組的鋼琴賽冠軍;十二歲的時候就去奧地利深造了四年;十六歲的時候就拿了世界專業級別的亞軍。”
我聽得連連點頭,暗自感慨沒想到這齊老大居然是這麼個人物,不過這樣的人爲什麼要待在這個音樂館中呢?
倒不是說第六感音樂館有哪裡不好,這裡確實是一個專業水平很高,並且在省內享譽盛名的地方,但……依靠這什麼齊老師的經歷來說,似乎還是有些
大材小用了。
正性質滿滿的想要繼續聽下去,卻見東黎說到此處戛然而止了。
我奇怪的再擡頭看他,就見他眼底飛快的劃過了一絲惋惜,輕聲一句:“可惜了……”
可惜什麼?
最後的一句聲音輕不可聞,我抿了抿脣,識趣的沒有多問。
兩個人就這麼詭異的陷入了一陣沉默,就在我試圖說點什麼的時候,門忽然從外面被人推開了。
我一驚,頓時想起來剛纔拔掉鎖門上的鑰匙時,忘記了關好門。
一扭頭,就對上了一雙帶著些冷淡的眼睛,小小的一張臉,輪廓卻很深刻分明,臉上滿是真摯的神色。
讓人一下子就跟著嚴肅起來,我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對著來人微微服了服身。
“啊,您好,請問您?”
男人的視線就落在了我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變化,似乎一個陌生人出現在這裡,對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還沒有回答,就將剛纔因爲幾句話,而莫名的陷入在了自己情緒中的東黎,如同被驚醒一樣,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啊!齊老大,你不是去S省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原來這人就是東黎口中之前一直在提到的那個神奇的齊老大。
我不由多看了眼前的男人兩眼,在聽到之前東黎的科普時,我還在幻想這份盛譽之下的人,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或許多年過去已經功成身退,所以是個如同幼時教我鋼琴的老者一樣和善的人?
也許和那些常常霸佔國際一線的鋼琴大師一樣,高處不勝寒?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東黎口中的人,會是眼前的這樣。
一張臉很精緻的樣子,可整體給人的感覺確實普普通通,身高不算高有些清瘦,穿著復古的簡單衣服。
可當人看著那雙眼睛,就偏偏不敢造次,似乎只要看到這個人的臉,就會跟著認真起來一樣。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人實在是太過年輕了。
看起來似乎也就二十三四歲的樣子?
“齊老大您好,我叫姚伊伊,是今天剛剛入職的鋼琴組新人,請多多關照。”
我回過神來,有些茫然自己應該稱呼男人什麼纔好,轉而還是跟著東黎叫了人。
齊老大垂眼看了看我,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等他移開視線的時候,我卻情不自禁的鬆了口氣。
他看起來雖然待人冷淡,但我能夠分明的感覺得到,齊老大並非是有意擺譜,或者是想要給我下馬威之類,纔會這樣。
而是因爲他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果不其然就見他一打眼,看到了一邊仍然靠坐在木桌上的東黎。
張嘴平淡的道:“東黎,說過了不要坐在我的木桌上,很珍貴。”
東黎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兔子一樣,忙從桌子邊緣離開,隨即撓著頭訕訕的笑道:“誒喲,我知道了齊老大,你看你在新人的面前,這麼不給我面子可怎麼辦?”
齊老大扭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成功讓東黎閉了嘴。
他卻隨即扭頭
重新看了看我,在我身邊之前的那張桌子前坐下,問我:“你是今天入職的新人?”
“嗯。”之前明明介紹過了,還說了我叫什麼名字的啊……
“叫姚伊伊?”男人看起來有些寡言少語,確認道。
我忙點頭,“嗯,我叫姚伊伊沒錯。”
“知道了。”
齊老大聞言沒有多說什麼,打開抽屜,從中間掏出了一個有些老舊甚至就連邊緣都有點脫色了的文件夾。
打開後從中翻找了下,過了片刻從其間掏出一張帶著些皺巴巴的紙張。
然後擡手從老式的筆筒中,抽出了一支鋼筆。
似乎他的一切都是帶著一股,自然而然的沉澱與復古感,靜靜的立在那裡,卻可以讓周圍的所有人,自覺不自覺地跟隨著他的節奏來。
此時的我也一樣。
我看著他將筆帽拔掉,心裡跟著有些緊張起來。
他握住筆,放在紙張上,手指不愧是彈鋼琴的手,修長而勻稱有力,白皙的手背上隱隱約約有青筋凸起。
問了一句:“你彈鋼琴多少年了?”
隨即就跟著筆走游龍起來,似乎是在記錄?
我一愣,咬了咬嘴脣,隨即還是連忙回答道:“我……三年半。”
“三年半?”
齊老大疑惑的聲音不加掩飾的傳來,我立刻低下頭,等著眼前人的責備甚至是發火。
可一秒兩秒,隨著時間的過去,他依舊是淡淡的道:“知道了。”
我吃驚的擡起頭看他,他線條分明的側臉,滿是真摯的神情,眼底卻帶著冷淡的意味。
和他之前再進來看到我這個陌生人存在的時候,沒有絲毫波動的樣子幾乎相差無幾。
像是不論我所說的,對於一個專業的音樂館來說,都不能夠容忍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和吃飯睡覺一樣平常,毫不意外。
沒有分毫的歧視,和厭惡,這樣我的心稍微能夠平靜一些。
我抿了抿脣,緊張的看著他的鼻尖一頓,隨即聽見他依舊用淡淡然的聲音繼續問了下去:“你爲什麼要來這裡?”
我心裡一緊,心想終於要來了,果然還是要發難問我了吧。
卻因爲他之前冷靜的態度,不敢多做什麼想法,只是一五一十的老實道:“我,我想要一份穩定的工作,我需要掙錢……”
聲音卻還是越來越小,說完這話,我幾乎是灰暗的垂下了頭。
餘光沒有錯過,在聽到我這話的時候,東黎訝異的神色。
腦海中又想起剛纔在才進來時,他那句誤以爲我是什麼天才的猜測。
心下苦澀,臉上羞赧的幾乎擡不起頭來。
是啊,自己爲什麼要來這裡呢,明明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尤其是和東黎這樣層次的人一起工作,即使他看起來再不靠譜,但專業實力依舊遠遠的將許多同行拋在身後。
更何況眼前的這位我的直屬上司了……
“對不起,打擾您的時間了,我,我會跟胡蘭老師申請調離這裡的。”
我艱澀的開了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