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告一段落，又抓起剛纔被閒置在了一邊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我擡眼看著，心說這應該不是真的覺得口渴，只是心理壓力讓他沒有辦法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必須停下來緩和一下吧。
就開口道：“我猜後面的發展，你即使不用說我應該也知道了。”
“哦？”
唐三彩挑眉，眼底有些興味卻不怎麼相信，但至少是被我轉移了情緒。
我抿抿嘴脣，心想只要結合現在唐家的情況看一看，難道我還猜不到嗎？
顯然事情的發展，並沒有當初的章鄭叔叔所以爲的那樣，會往一切變好的方向發展。
“無非應該就是章鄭叔叔一直在踏實肯幹的，希望能夠讓家庭重回正規，最好在能夠讓老唐王接受他吧？”
然後在看到唐三彩一張口的同時，飛快的打斷道：“不過肯定沒有這麼簡單，雖然我不知道老唐王是怎麼做的，但章鄭叔叔應該很吃了一番苦頭吧。”
唐三彩愣了愣，隨即淡淡然的點頭，“算你聰明。”
我眼角一抖，心想這算什麼聰明，明眼人一看你們家裡，比宮心計還宮心計的複雜環境，都不敢往和諧友善父慈子孝上猜啊好麼。
但面上還是微笑著：“後來呢？”
唐三彩猶豫了片刻，再說起來的時候，就沒有了之前好好講述章鄭夫妻那段苦難日子的心情了。
章鄭很有耐心，而女兒許是因爲感情的緣故比起老唐王的預期要更有耐心。
可他卻不願意再等下去了，他的時間寶貴，向來都是重視效率的。
於是他放軟了話，讓女兒帶著章鄭來A市。
他藉口不願意女兒走的太遠，而且既然章鄭在京都已經沒有什麼繼續發展的潛力了，還不如干脆來A市，多一份希望或許也可以在生意上幫襯他。
女兒自然是不願意的，她即使被保護的很好，卻不代表她不明白其中的風險。
因爲女兒太瞭解她的父親了，她擔心他對章鄭會有後招。
而章鄭卻是願意的。
說來好笑，這樣一個能夠討得岳父歡心的機會，對於章鄭而言，在這樣難熬的時日裡，幾乎就是深淵中破開黑暗的一縷霞光。
一旦被他看到，就不願意再有白白放過喪失機會的可能了。
於是女兒和章鄭，有了交往以來的第一次的爭執。
最終，新婚的夫妻二人，還是在安頓了京都的一起之後，來到了A市。
對於章鄭而言，這一切雖然陌生，可本有可能讓他拜託困境的可能，早已經在他踏上這個城市的第一刻，戛然而止。
他被老唐王暗中派出的人引入了整個A市中，最風頭無兩，也是最爲魚龍混雜的地方——賭場。
到了老唐王的地方，他更是如魚得水，只需要彈彈手指不用費吹灰之力，就自然有無數的人，爲了幫賭王排憂解難。
“這老頭看著人模狗樣的，怎麼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總是不幹人事啊？”
我聽得緊張的不行，憤憤的斥責
老唐王，這會兒連在唐家人面前，估計面子的基本都不顧了。
唐三彩不置可否的撥弄了一下頭髮，“行了，你先別激動，放心吧，我媽她聰明著呢，怎麼可能會看錯了人。”
哦？
他頗有底氣，說這句話時聲音裡，帶了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滿足在。
我沉默下來，或許他自己不知道，但作爲旁觀者，看到這樣的他，有點難以名狀的心酸和感動。
“也對啊，看起來章鄭叔叔也不像是被毀了的人，其實我之前一直以爲，他就算不是一個壞人，也至少不會是一個好的爸爸呢。”
唐三彩挑了眉，“因爲外界的傳言？”
看來他自己也知道，別人對於老唐王無論走到哪裡，都喜歡將他帶在身邊，因此而有了偏疼他而輕視唐果的傳言。
我搖搖頭，“其實也不是，我原本根本就不知道你們家的事情的，要不是認識了唐果……”
要不是因爲認識了唐果，可能我一輩子除了在報紙上以外，都不會留意關於唐家的事情。
但說實話，比起外界傳言的這些來說，唐家本身的問題和恩怨，明顯更加的誇張啊，狗血劇編劇都不敢這麼編……
“只是因爲親眼所見了老唐王，並且很幸運接著目睹了你們真正一家三口人，在一起時的相處模式。”
雖然不想要承認，但是對於目前爲止我這個孤家寡人來說，確實是一種奇妙的親暱和感動。
哪怕這姐弟恨不得打破頭呢？
那也是好的。
“不懂你。”
唐三彩瞥了瞥我，隨即繼續講了下去：“我爸這人比起我媽還有外公，雖然看起來‘沒有能力’了一些，但心性和自制都不錯，所以……”
所以老頭子用了小手段，不但將他安排進了賭場裡工作，並且還時不時專門營造機會，找人引誘著章鄭賭錢，可惜這女婿平常看起來有點遲鈍的性格，在這方面卻好似起了作用。
他不動如山，每日只是早出晚歸勤勤懇懇的工作。
甚至只是拿到的一點點獎金或者提成，都能夠讓他心甘情願的少睡幾個小時。
而章鄭雖然沒有如了老唐王的願，雖然章鄭不是真傻，可即使他傻，女兒卻精明的很。
她遺傳了老唐王的大部分性格，並且從小被他教大，老唐王再想些什麼，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所以即使是章鄭依然每天乖的很，石佛一樣除了工作就是回家，女兒卻還是砸上了老唐王的門。
這是老唐王第一次見到自家女兒的這一面。
老唐王被女兒一大早就給堵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裡，她的手上拎了自家老爹指使下屬搞事的通話記錄。
她和老唐王一樣，不喜歡做白工，所以乾脆拿了證據上門，讓人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可能。
兩人不知僵持了多久，門外的走廊站了一排等著彙報工作的員工，卻一個敢推門進去的人都沒有。
傍晚，辦公室的門終於被推開，從裡面走出來的父女兩個，父慈女孝其樂融融。
卻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老唐王妥協了。
他仍然不能夠接受章鄭倒貼他們唐家的事，但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至少談判時是這樣的。
時間匆匆，第二年的冬天，章鄭他們有了孩子，忐忑的告訴了老唐王這個消息，卻奇怪的沒有得到一貫的冷眼。
在老唐王獨處了一整晚的第二天，這位難搞的岳父，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甚至在第二天的一大早，笑容滿面的帶了剛剛買來的熱湯，送去了女兒家裡。
“……這什麼鬼，等等，你說他們是懷孕了？”我恍然大悟，看著唐三彩在我提到懷孕兩個字時，臉上一閃即逝的紅暈。
顧不得調侃他意外的害羞，猜測道：“該不會這個孩子就是唐果吧？”
唐三彩一本正經的點了頭，“嗯，就是唐果。”
“可你家老頭不是特煩果子麼，這時候殷勤什麼鬼啊？”
我狐疑起來，末了忽然福至心靈，驚道：“等等，剛纔聽你說的，你爸媽他們應該不存在什麼入贅的情況吧，難不成老頭子打了那個主意？”
唐果，唐三彩。
他們的孩子不但都隨了唐家的姓氏，而且後來的章鄭一被提起，都是說唐家的入贅女婿。
而老唐王起了讓章鄭入贅的念頭時，就是在這個時候。
章鄭待人比較真誠，見了自家岳父的殷勤，自然是樂得接受的。
於是一個有意一個求之不得，便只剩下女兒一人獨自清醒。
她沒有阻止，而是每天每天看著老唐王在那邊跟章鄭的互動和做戲，自己耐心的等著，等老唐王開口。
老唐王卻比她想象中要耐心的多，直到還有一週唐果就要出生的時候，老唐王終於開了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什麼章鄭家世單薄，什麼虧欠女兒良多，乾脆入贅了唐家，讓孩子也跟著唐家的姓，對孩子的未來好，對大家也都好。
其實在那個年代，雖然比起現在仍然保守很多，卻早就沒有了以前的那些封建想法。
可值得諷刺的是，那反而是在普通家庭中是這樣的，到了老唐王的這個層次，他的話還真是有些道理。
姓章，雖然仍然是他的外甥孫子，孫女，可如果姓唐，卻意味著可以更加名正言順的，享受唐家的資源唐家的一切，甚至在老唐王百年以後，可以繼承家族。
章鄭普通人家出身，沒有想這麼多也想不到這麼多。
可女兒卻很清楚，但她堅決反對了，如果單單從孩子的角度來說，老唐王的建議，對他們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可偏偏女兒就是反感這一點。
她不希望她未來的孩子，也像是她一樣，從小被老唐王作爲所謂的繼承人來培養，一生的方向甚至在出生之前，就已經被安排好了。
更何況她還深知，章鄭在老唐王那本來就沒有什麼分量可言，如果因爲孩子而入贅了，那簡直是再也沒有了能夠在老唐王面前堂堂正正擡起頭的可能。
可她爲了他在乎這一點，章鄭卻不在乎。
（本章完）